一个女白领在深圳外企八年间的全部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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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一） 我在世界五百强企业

（1）面试
　　2002年1月，深圳高新科技园。
　　在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小会议室，我跟二十多个来应征的女孩子共同竞争同一个职位——人力资源部专员。从她们的谈论中，我知道她们绝大部分都是名校的本科毕业，而且有几个女孩长得真的很养眼。对于求职者来说，漂亮和名牌学校的科班出身，就是最好的敲门砖。这两样，我都缺。
　　　　
　　我是最后一个面试的。那是个杂乱的大办公室里摆着十几张办公室，我被带往里最里面的一张办公桌前。面试我的是三十六七的男人，戴着眼镜，头发微卷，圆圆的脸圆圆的眼，我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在我的意识里，一个地位显赫的世界五百强企业的高层，应该有自己的办公室，我甚至不记得是否在人才市场投简历时见过他。如果那时候的我懂得“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我应该可以猜出他就是我以后的直接上司，人力资源部助理经理，一个上万月薪的高管。一万月薪，对于现在的水平来说，兴许不是什么难事，但是02年的一万块可以买四平方米的房子，那时候贵的不是房价，而是技术设备，那时候的一万块刚好够买一部台式的康柏电脑。只可惜年少轻狂，太凭主观意志判断事物的客观性。
　　　　
　　在这个男人面前，我努力装得很平静，可是我还很紧张，因为太想进这家公司了。欧美企业，世界五百强，深圳绿色通道企业，放松的欧洲式的工作方式，从我进这家公司门，我就想在这家公司工作，良好的企业文化及人文气氛，系统的培训，严谨的绩效考核与薪酬体系，还有最关键的一个因素，稳定！大企业有足够的资金稳定发展。如果你在台资公司、港资公司工作过，或者去台资企业面试过，你就会知道，欧美人管理的企业是多么人性化！
　　　　
　　他开始向我提问，做过人事吗？
　　没有真正做过，但我在进行了人力资源六个模块的系统培训，理论没问题，实操我不会。我小心翼翼地答道.
　　会电脑吗？
　　我说，会，但用得不好，一分钟只能打十来个字，一般的WORD 、EXCEL会用，但超不熟练。

　　接着，他又问，英语怎么样？我说很不好，学校里学得都还给老师了。他笑了，又问，除了会说广东话，还有什么其他特殊的技能吗？我说，没有了。他打量着我，不说话。我想了想，说道，我真的很想进这家公司，兴许您现在觉得我资格不够，可是我年轻，吸收能力快，请您给我三个月试用期，如果不行，我再走。我甚至不介意你给我低一点工资，但请你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

　　直到现在,我仍可发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恳求的虔诚的语气，为的就是一份在大企业里稳定的工作，我太害怕失业了，之前的九个月，我跳了两家公司，都是做业务的，想去做文职，人家都SAY “NO”，因为电脑的实操能力实在太差了。
　　
你三月一号来上班吧，但是工资只能给你这个职位的起薪，我聘请你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有多么动人，而是我有我用人的标准及理由，你的潜力也许会适合这份工作的，你报到时来找我，在高新区上班只是个过渡，以后会搬往关外的分公司，你的职位是为了这个新的分公司设立，当然也包括我的。他轻描淡写地说。对了,顺便带好毕业证的验证证明及身体健康证明。

　　我很吃惊地望着他，我无法相信，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一只脚踏进了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
　　一一。他送我出去时突然叫住了我。还有，你最后说的那些话，是很小孩子气的。我请你，是来干活，不是来学习，即使你不要工资，我也不觉得我有赚，因为你占了一个名额还有电脑资源，这对用人企业来说，是浪费。但是我有一点应了你的请求，给你低一点的起薪，因为这是你请求的。

　　我就这样糊里糊涂被录用了，而被录用的真正原因我一直猜不透。直到上班后从同事的口中得中，我的上司本来在之前应聘的本科生中，已经定好了人选，但是他接到我递上去的人员信息表时，他就决定要录用我了，哪怕我电脑，英语，人力资源什么都不懂，哪怕我仅仅是大专学历，但他一定会聘请我，因为我写的字，他喜欢我遒劲，潇洒的字。而我直到一年后，才知道我面试的时候犯了多大的失误，用人单位决定请你的时候从来不会计较多给你一点薪水或少给一点，但是起跑线低了，你再也翻不了身，因为年度的加薪是按比例，几乎人人均等，中国人讲究中庸之道，尤其在大公司，大企业，除非你升职，否则你的薪水将永远按比例增加，没有任何例外跟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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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企业的级别机制
　　
　　报到那天，我看到工资表上写的级别是0403。给我办报到的是同部门的女同事阿湘，她说，你是Frank的文员，（就是我直接上司，助理经理），听说你什么都不会，但是Frank还是选了你，你的字，勉勉强强。我没有答话，但从她的这句话，我就断定她职位一定不高。但凡有混到有点小职位的人，都有一定阅历，都会懂得说话的分寸，更懂得不能随便树敌。敌人，往往是通过自己的口而生成的。
　　
　　职场上有四种人，第一种是有能力也很拽，第二种是有能力却很低调，第三种是没有能力却很拽，第四种是没有能力也不拽。阿湘是哪种，我不想知道。
　　
　　我拿着我的厂证，上面清晰地写着0403。我无法分析这个级别代表的意义也不敢从阿湘口中打听，一方面因为获得工作的喜悦已经远远遮盖了我心里本来期望的薪水水平，另一方面，我怕一个新人太计较薪水而给用人单位极为不好的印象，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分明地感觉到了阿湘的不善。一个有能力有美貌的女子获得这个职位，旁边的女子很可能会羡慕这个获得职位的女子，但一个没有能力也美貌的女子获得这个职位，旁边的女子很可能就是妒忌了。
　　
　　下午的时候，Frank带来一个年龄跟我相仿的女孩子，说，这是JESSICA，负责社会保险那块，后天还会来个负责薪资的，你们三个是属于我这个TEAM的，但分公司刚设立，我这边没有什么事要你们做的，你们这个月先帮招聘组招聘员工吧。言下之意是，短期之内不用烦他，自己找招聘组即可。

　（3）HR并非神圣的部门，招聘并非神圣的事
　　
　　我终于见到了负责招聘的officer李小姐，她站在一堆工人中。如果不是她正跟一个老外讲话，肯定不能发现她，然而用年轻有为来形容她，却也不为过。江西人，却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白话，说话做事很自信，很有大将风范。28岁，能当上世界五百强HR的招聘offier，真的不容易。她叫什么人做事都是用完全命令的语气说出来的，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的1001 title的气势和她本身条件的优秀。怪不然阿湘也盛气凌人，真是什么样的supervisor就教出什么样的人。
　　
　　吃饭的时候，李小姐跟我们说她99年大专毕业后来了深圳，在一家公司当老总秘书当了三年，后来在南山买了套房子，调了户口，结了婚,老公也是世界五百强公司的Manager，几个月前，正巧这家公司招officer，她就投了简历，虽然没做过HR，但流利的英语让她击败了所有对手。阿湘也说，她两年前中专毕业后也是从劳动站输送过来当流水线工人的，但是当时南头的招聘主管（supervisor）看到她长得挺水灵的，于是把她留下当人事文员，在总公司做了两年，分公司一成立，HR经理就把她调过来，还加了薪。
　　
　　容貌跟运气，实在太重要了，少了哪一样都成不了故事。也许每个能在世界五百强混得一官半职的人，都可以将自己的事编成传奇，可是我又只能对着李小姐说，你真是才貌双全。奉承也好，羡慕也好，我只想在这个HR生存下去。也许我哪天爬上去了，我也可以把跟Frank的面试编成一朵花，让别人观赏评论。
　　
　　事实上，在之后的几年，我都发现一个定律，刚爬上来的年轻女性都会有像李小姐一样的举动，她们愿意对着低自己一个level的人说着她们的传奇，我也不例外，自己爬上来时，把自己遇过的当成勉励的话对下属说，说的时候可能有树立威信的因素存在，抑或是勉励下属，但现在回头看看，那些都是些幼稚的举动，因为你厉不厉害是由旁观者，由你的上司和下属去判断，而不是你自己说。时光真的是打磨锐气的最好武器，过了那么多年我才明白自己用了那么多年的青春，只为换来低调与内敛,简单与平淡。
　　
　　我很庆幸我加入了一个高素质的团队，HR title 是08级以上的除了这个招聘officer，不是硕士就是名校的科班出身。我没跟我上司讲多少句话，但从面试时Frank的谈吐及现在跟李小姐的相处中，我庆幸，我的上司是Frank。人生真的需要机遇，一个人走什么样的路，成为什么样的人，要看你年轻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什么样的人，更要看那个人能否给你正确的导航。如果遇上一个有能力的好上司，让你能发挥了专长并补足自己短处，是你的福气，但是如果遇到一个才华般般气势满满的上司，以后你的风格也相差无几。成败在于选择。选一个好的企业，还不如选择一个能力强的好上司。
　　
　　我从李小姐那里拿到了体检合格，第二天要办进厂手续的第一批分厂的员工，共170名。下班的时候，我跟Frank说，主管，我明天去招聘组了。他点头，没说什么。
　　
　　晚上，我跟高新区的宿舍里，久久不能入睡。到了两点钟，拉上的员工回来了，把门关得砰砰响。没有办法，公司已经没有了文员的宿舍，只好分到五个人的工人间，吃住的环境都还不错，只是层次杂了一点，事实上拉线员工也并不是低人一等，只是你跟优秀的人在一起，你才有机会向优秀迈进，如果你只跟自己水平相当的人一起，爬，也是极限。Frank,后勤officer ，还有08级的员工关系管理员，也住在四人间。他们那么高的title都不嫌弃，我一个文员，还能说什么。而事实上，让我有不用付房租又稳定的地方住着，就很不错了。我也有豪情壮志,可是理想需要跟现实的地基上。你没法在拿一千三百元月薪的情况下，还对着父母说，想在深圳买房子。更也没法在朝不保夕的生活下，还敢说，要挣够多少钱。生存，只有这个城市生存得下去，才能谈发展。
　　
　　招聘组正式开始招聘普工了。这些从各地劳动站直接输送的技校毕业都很年轻，约摸在十七八岁间，一般培训一两个月就可直接上岗。她们直接从火车上下来就直接来到了工厂，夹杂着臭袜子的味道，而我们HR要做的工作就是在臭咸鱼的空气中核对他们的证件及健康证明，为他们办入厂手续。每天我们都能在一百多号人中发现了十几个乙肝病毒携带者。偶尔有点时间，还要给各部门经理送技术人员的简历。所谓HR神圣的招聘，竟然被琐碎的工作掩盖得悄无声息。掌握生杀大权的HR，其实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远不如用人部门的实权大。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月，白天招聘，晚上弄资料，周末无休，一个月下来，我除了对挑剔女权主义的李小姐产生了抵触，也对HR的招聘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倦意。
　　
　　选择一种职业，真的不能看表面。今天我终于栽在自己肤浅的意识里，但是踏进了这一行，只好认真踏实干了。事实上，在刚毕业的时候，我也去联想集团分公司面试过人事文员，结果宣传部总监向我递出了邀请之手，而我狂妄地拒绝了。 在我的意识里，一直肤浅地认为，人力资源部是企业的核心，掌管着员工的生杀大权。我求职的目标非常明确，是奔着做人事去的。我做人事不是为了设计良好的职业生涯，而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事实上，在宣传部总监问拒绝的原因时，我的确是这么说的，我说，我喜欢人力资源的权利。
　　
　　想像永远比现实美丽,而一旦选择错误,整个人生轨迹将会改变,谁又敢说我留在联想会没有发展机会呢?是否发展,要看你的上司是否赏识你,可是我到底还是改变自己的轨迹,不知前路茫茫.
　　
　　那一段时间，我学会了谦卑，哪怕对生产线的品检员，拉上的员工,我都一如既往的尊重，从来不曾像阿湘一样凌驾在别人之上。事实上，我也没有资格凌驾。一个人别人眼中的地位跟你所在的HR根本无关，有关的只是你自己的title 和你的薪水。你有这样的Title 才会获得同等的尊重。
　　
　　回到自己岗位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一件事。生产部Mgr气冲冲地跑来找我的主管Frank和李小姐，投诉了一大堆，意思就是HR递上去的工程师简历毫无质量可言，直接影响了该部门的组建速度。这HR的工作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尤其是招聘，做好了，是本职，做不好，是能力不行。李小姐的脸在生产部MGR的投诉下由黑转为紫，整个过程中，李小姐不敢说话，后来，在Frank的调解下，生产部经理笑着走了。李小姐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淡淡的黑，她对着Frank下面的我们三个文员说，你们啊，要向你们主管学习，看你们主管处事不惊，掌控全局，可是看你们实在是没经验，要向阿湘学。
　　这番话，如果是换了现在的我听着，我一定反击地让她心服口服，但是那时，我只能选择沉默。一个高你6个级别的officer说你做得不好，你能改变什么。我的主管终于说话了，李*，你把本职工作做好，做一个officer，光会说英语是不行的，要靠专业能力，光会训下属也不行，尊重别人也是做领导的一门技术，还有啊，那生产部经理的工程师，你要选好一点的人和让他面试，不然，不是浪费他时间嘛。李小姐唯诺地应着，是，是的，您教导得对。
　　
　　Jessica大我一岁，刚从学校毕业出来，来公司一个月。她的样子看起来很实在，说话很客气也很真诚。从她口中，我知道了公司的概况，整个分公司，包含高管、技术人员预计6000名员工，总经理及部门经理全是外籍，现在分公司到职的只有各部门经理及人力资源部部分职位的人员。人力资源部经理原籍在北京，国外留学后变成HKG籍，级别是1201。经理下面一个助理经理，就是我上司Frank，1101级，负责薪酬体系及绩效考核，三个officer，一个负责招聘培训，一个管后勤，一个负责安防，这三个officer 级别都一样，1001级。安防officer空缺。后勤officer下面，一个员工关系管理员，0801级，招聘组只有下面一个文员湘，同是0403级。Frank下面，一个薪资文员0601级；一个社会保险文员Jessica，0403级；一个是我，政府关系文员，0403级。
　　
　　0403,像块大砖，重重地敲在了我的心上，我像被风吹至空中的微尘，慢慢从空中飘落下来，落到了地上。
　　
　　我是如此向往大企业，这其中有虚荣的成分，但我更明白，有容乃大，大的地方才有规矩和方圆，大企业正因为人才济济，才会设制公平的竞争体系和职别系统；大企业，处处有泰斗，愿意给大学毕业生及像我棱角没有被磨平的人一个平台去学习，然而令我无法想像地是，大企业的级别却如此残忍，让你清晰却心痛地明白你现在站的位置与理想的位置是多么地遥远。憧憬了那么久，所谓世界五百强人力资源专员，原来是这个部门最低级的文员，竟然比拉线的拉长还低一级。我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千方百计进来大公司，做梦都想在人事部谋得一职半位，为的只是要明白一个道理，出卖知识跟出卖技术得来的报酬不是均等的，在制造业,一个有拉线或品管技术的中学毕业生竟然比一个普通学校毕业又没有特殊技能及经验的大专生的值钱多了。
　　
　　技术跟经验，竟然是提高自己身价的唯一筹码，在来深圳的第十一个月里，在乍暖还寒的初春,在这家世界五百强的公司谋得一个职位的时候，我，竟然第一次感到了前途的渺茫。

这朵28岁牡丹骄傲的的气焰终于被压了下去，在之后的两年八个月里，她在HR所有人面前的地位，再也没有上来过，也再不会有人听到她的经历而羡慕，她被大家暗中认为是最没有能力最没有说话权的officer。而这一回，我总算领教了我主管厉害的一面，但是又觉得他训人太苛刻。后来Jessica跟我说，Frank超不喜欢李小姐，因为太自以为是，在比她高一级的上司面前直接批评对方的下属不行，这就等于说对方的眼光不好，而且还要上司的直属下属向她下属学习，那Frank就更没面子了。
　　
　　我突然发现Jessica看懂的东西比我看的要多得多，我一如既往觉得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好相处，却也发现了她深藏的深沉。她英语也不好，也没有经验，可是，她真的很会做人，每个officer都喜欢她。然而，那时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却一如既往地认为，真正要在一个公司呆下去，靠的是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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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赏识，很远，信任，却很近

　　新来的安防officer来报到了，他竟是北大的硕士，但他的薪水却比后勤officer和李小姐低低了一截。从这个officer的言语，不难听出，他有一点轻微的结巴。看来语言表达能力也是外企设定薪水的硬性指标，但从他的简历中我没有看到任何有关HR的经验。复印身份证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他和Frank, 后勤officer,员工关系管理员陈小姐的地址竟在同一个小区，
　　
　　不招工的时候，HR最轻闲，上网说笑没人管。欧洲企业就是好，你的工作做完了，做任何私事都合情合理。HR苏经理平时也不到HR的大office来，有事他是直接找高管过去的。Frank和李小姐很能侃，有时，李小姐还附和着Frank讲些黄段子。这个明显孔雀型的女人，真是不同凡响，高位，却不优雅。
　　
　　阿湘负责录入的人事database 已经完成了，她给HR的同事都发了一份，邮件里什么都没写，只有附件和签名。Jessica 和薪资文员的工作相对轻松，每月在发工资前做保险和提交工资表给财务，似乎就没什么事了。很明显，她们工作比我的单一多了，薪水却比我高，可我没有觉得她们三个的英文水平或工作能力强我多少。一个能力比别人强很多的人，总是很容易让旁边的人感觉得到她的强势。就比如李小姐。如果是一个能力比我稍强一点的人去担任officer，我可能会妒忌，但是一个能力比我强那么多的人担任officer，我只能说我很羡慕她。她的英语，流畅得让我除了羡慕，竟再也找不到别的词了。
　　
　　Frank开会回来把我叫了过去，说，七月五号开始搬新厂，你去把你该做的做完，把该打点的打点好，去吧。这是我主管第一次叫我做事，但他却不说要我做什么和怎么做。来HR一个半个月了，看得出，Frank是很有能力的人，如果他的下属如果一点事都干不了，那他绝不会留根朽木在身边。我终于明白Frank为什么在我面试时说那些话，的确，任何理论知识的泥都比不上经验的坚土，你再能说，脑子装再多的书本也没用，公司请你来，是做事，而不是学习，经验真的是支撑理论知识的梁柱，是救命的绳索，没有这条绳索,试用期很快game over。
　　
　　我又呆呆地坐一天，孤立无援。阿湘跟薪资文员玩得很好，两个人的性格都像小孩，我跟Jessica倒显得沉闷多了。但阿湘很主动教Jessica如何更快地打字，教她怎么做保险，我在旁听着很是羡慕，能从别人的口中掏出知识来已经很不容易，还要让别人主动地教，Jessica如果不是很有能力就是很会做人。我突然很想向李小姐请教。这个聪明又不收锋芒的女人，优秀得让每个人都不喜欢她。太厉害的女人总是让大家敬而远之。我跟李小姐说我很茫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她说，你真是笨啊，一头猪样，HR除了招聘、薪资、保险之外，其它的都是你做的，包括证件、政府关系啦，都是你应该做的。我明白了，所谓人力资源专员，徒有虚名，讲白了，就是打杂的。 临下班时，李小姐让我去看看南头政府关系主管张小姐是怎么做的。
　　
　　穷途末路，我像个分不清方向的小孩，缺乏条理性、逻辑性、分析能力，有人指引我到哪，我就到哪，没有能力分正确与否，更没有能力去寻找出一条路。我见到张小姐时把我的疑惑跟她说了，她说她这两天要去公安局交暂住证的表还有计生证年审，人手不够，只能从拉线上找了几个员工填资料，现在实在帮不了我什么忙。我一看，果然几个穿着生产线服装的女工在帮她做资料，我在旁看了一会，听她打完几个电话，走了。回来后，我去了电脑部看了工卡的程序，还在测验中，我拿了个样本走了。走的时候，我问电脑部工程师，工卡上面显示的资料是不是要手工录入，他说是的。
　　
　　世界上真的没有公平可言，做同样的工作，人家就是主管，title是0901，而我做，却是文员，0403。我感觉我很快就要被炒掉了，到时所有人都会我的笑话。当Frank每每走近我桌前时，我真的很想说，对不起，主管，我真的做不了。可是我到底还是忍了。我问到了分厂当地的劳动站、计生办、派出所的负责人，抽了一天去了他们的单位。
　　
　　一周后，Frank问我做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说，劳动站、计生办、派出所，我都打好招呼了，负责人说搬到新厂后会给我们全力配合与支持，需要提交的用工资料及年审资料，搬过去可以慢慢做。现在急的事是工作卡，您看一下这个样本可不可以，可以的话，我就开始做了。Frank拿了工卡的样本进苏经理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出来说，就照这个样本做吧,能做多少是多少。
　　
　　整整一个半月，我都呆在电脑部，不用去HR报到也是好事，省得天天担心自己被fire。搬厂前一周，我把工卡发给了各部门的文员。当我正准备回到办公室Frank报告工作情况的时候，走廊上，我听到从HR传来的吵杂声。原来十几个拉长来HR投诉，十几条拉近五百名的特殊工位的员工的工资少了，问了财务部，财务部说日薪是HR提供的。十几名拉长来势汹汹，把苏经理和Frank紧紧包围着，说要讨个说法，HR的其他同事都不敢吭一声。苏经理平时不怎么说话，关键时刻，他就只说了一句话，先冷静，先听听HR的AM Frank的解释，这个事情，是一定圆满解决的。最后，Frank跟所有拉长承诺，少发的工资下个月补发，同时HR将会出一封通知向所有员工解释并道歉。苏经理和拉长走了后，Frank大声地叫薪资文员过来解释是怎么回事。薪资文员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平时看起来很聪明的薪资文员，在关键时刻竟然如此愚笨，明明可以大事化小的，偏偏说不知道，彻底激起了Frank的怒气。Frank突然拍台说，你究竟还想不想做？工资是员工最关心的，如果这样都做错，错在哪里你都不知道，那你还做什么工作？不想做你就收包袱走！
　　
　　我一直以为Frank也是只标准的孔雀，现在才知道是偏向老虎型的孔雀。本来想向他 report我的工作情况的，一见这情势，说什么都不适合，整个HR显得很压抑，我又溜回了电脑部。下班后，我回到办公室，给Frank写了封邮件，是用中文写的。内容无非是工作卡制作了多少，发放多少，顺便把错误率都统计上去了，邮件中，我没有表达任何主观意愿，数字是可以代我说明一切。
　　
　　Frank找我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在他出完道歉信后。他说，一一，我看到你邮件了。我说，对不起主管，我怕我英文辞不达意，所以写了中文的，那5%的错误，我现在已经在改了，搬厂前是可以完成的。Frank说，好的，总算有一个没挑错。一一，以后你也一定要像现在这样，诚实正直，做每一件事都要有始有终，有交待，工作中一定要讲究方式方法，讲究效率。我看不到你背后作过多少努力，但我知道你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这是Frank三个月以来讲过让我心里最沉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让我心生敬意。我知道，我的工作并没有做得多完美，但我的上司已经肯定了。我很想说我一直很想感激他给我机会让我进了这家公司，进了HR，但是我说不出来。看来，所有的领导要的只是结果，过程有多艰辛，人家并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最后的数字才是人家最想要的。有些事情不需要你添笔墨描述自己做过什么，有多能干。每个领导衡量下属的工作能力、人品都有一杆公平的秤，不需要你过度的奉承，领导表面不说心眼却非常清晰。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在这个结果之前做了多少铺垫，求电脑部做了database链接，免去了最为繁重的输入工作，更没有人知道我去求了生产部找了两个人干活，才能把不可能的事变成了现实。Frank的这份信任，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的心头，让我心甘情意地接受试用期满只有4%的加薪，亦无需他对我解释为什么Jessica的加薪幅度是5%，因为Frank的信任及肯定比4%或5%的加薪价值比要高多。而我终于也明白了，为什么同是HR的文员，薪资文员的title是0603，其他是0403，因为薪资一错，永无翻身，而其他的错了，可以容忍。但最终Frank也没炒掉薪资文员，他给她的绩效是及格，加薪幅度是3%。



（5）所谓赏识，要看你的上司是否把你当自己人
　　
　　搬新厂后的第一个星期，苏经理就休年假了，他写邮件说休假期间，HR的工作由Frank主持，邮件是To分公司的all users。Frank也是高调的孔雀，听过他跟法国籍的GM谈话，也陪同他处理过几次纠纷，我感觉他并非只是将才，还是个帅才。
　　
　　临下班之前，Frank突然问Jessica知不知道苏经理家里的电话。我端着水杯走开了。回到宿舍时，Jessica突然说，Frank问我苏经理的电话，真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呢。此地无银，其实Jessica不用解释。有些事，我没必要知道也不想知道，有些事，我更没必要去向Jessica问清楚，我只需要知道，Jessica是个好人，正直善良，是益友，可以共同进步，这就足够了，至于她是苏经理的什么人，一点都不重要。知道太多反而不好，尤其在女人堆，有女人的地方必然有是非，为了芝麻绿豆点小事惹祸上身更不好。级别低有低的好处，它会让你更清楚你站在什么地方，也让你明白什么事情你有资格去谈论，什么事情不能听不能说，风水轮流转，靠关系又能爬得多远？任何一个企业都不缺少因关系而获得职位的人，但任何企业都需要干实事的人。我无法成为因为关系而获得更高的薪水、更好的级别，但是可以通过补足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再要求升职。一般的职位，你可能因为运气或关系而获得，但是中高层管理，一定具备实力，否则实际的工作会让你在下属面前抬不起头。事实上，直至我离开这家公司，Jessica都没告诉过我苏经理是她的什么亲戚，但是，却不影响我们成为好朋友。



　搬新厂后的第一个星期，苏经理就休年假了，他写邮件说休假期间，HR的工作由Frank主持，邮件是To分公司的all users。Frank也是高调的孔雀，听过他跟法国籍的GM谈话，也陪同他处理过几次纠纷，我感觉他并非只是将才，还是个帅才。
　　
　　临下班之前，Frank突然问Jessica知不知道苏经理家里的电话。我端着水杯走开了。回到宿舍时，Jessica突然说，Frank问我苏经理的电话，真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呢。此地无银，其实Jessica不用解释。有些事，我没必要知道也不想知道，有些事，我更没必要去向Jessica问清楚，我只需要知道，Jessica是个好人，正直善良，是益友，可以共同进步，这就足够了，至于她是苏经理的什么人，一点都不重要。知道太多反而不好，尤其在女人堆，有女人的地方必然有是非，为了芝麻绿豆点小事惹祸上身更不好。级别低有低的好处，它会让你更清楚你站在什么地方，也让你明白什么事情你有资格去谈论，什么事情不能听不能说，风水轮流转，靠关系又能爬得多远？任何一个企业都不缺少因关系而获得职位的人，但任何企业都需要干实事的人。我无法成为因为关系而获得更高的薪水、更好的级别，但是可以通过补足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再要求升职。一般的职位，你可能因为运气或关系而获得，但是中高层管理，一定具备实力，否则实际的工作会让你在下属面前抬不起头。事实上，直至我离开这家公司，Jessica都没告诉过我苏经理是她的什么亲戚，但是，却不影响我们成为好朋友。
　　
　　
　　Frank要后勤officer写封邮件通知各部门，主要是感谢各部门在搬厂期间给予HR的支持与配合等，回过头，我却见李小姐坐在后勤officer的位置上帮他写邮件。在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真正的意义是什么，直到我站在跟他们同样的位置上，才看到那个位置应该看到的东西，永远不要觉得你的上司能力不够强，他能上那个位，是一定有原因的，你不认可是因为你看不到那些原因。
　　
　　我又开始忙碌了，天天都要往不同的地方跑，劳动站、派出所、计生办，连员工没有暂住证被拘留了，也要我拿钱去赎。Frank很信任我，每次都是一次性给我几W的现金让我去办事，我问他要不要给他写个收条或借据，他摇头，把我赶走了。我每次揣着能付一个小两房首期的钱，小心翼翼地揣出去办事，然而心里却对Frank有说不出的感激，因为他的态度肯定了我的人格。被别人肯定人格是很重要的，如果你也相信人格。看一个人信不信你，要看他给你钱的时候他表现的态度。我曾经听我同学说过，她在台资厂做秘书，每次要拿招待费的时候，那台商总是让她写个收据，还问大半天，几次后，她跟老板吵架了然后辞职不干了，原因就是老板不信她，她干得也没意思。用人不信人，这样的上司，一定要远离。每个人作为下属都有两面性，心里藏着都忠诚忠心，这一面是天使，当还有看不见的魔鬼，遇上一个好上司，他会让你充分发挥天使美好的品质，所谓士为知己都死，他相你，你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做好点，再做好一点，但是遇到一个多疑的，百般挑剔你的上司，很快会激发你的怒气、不满，而他也会给你不肯定的评价，类似工作能力有限，不服管理等等，你心里潜藏的魔鬼就显现出来了，有了抵抗，自然就没法共存。共职，原来也是讲缘份的。
　　
　　我相信我心里表现的都是天使，所以每次都做到钱帐无误，要报销的的士费他直接拿给苏经理签名就叫我送GM office。这份信任，任何一个officer都做不到，李小姐说，Frank非常赏识我，把我当成了自己人，而我，自然对Frank心存感激。直到今天，在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仍然感谢这个最初的上司在我起步的时候给我递来一盏明亮的灯，他用他的行动教我正直做人，用心做事，教我不卑不亢，不迎上不凌下。最初的上司总是第一个影响你的人，不经易中，你多年后的管理风格也会潜移默化与之相似，你看不到更摸不着，只是若干年，你回头去看，才会发现，原来，事情就是如此；也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跟他共事时，我一直埋怨这个上司没有教我任何东西，其实是很肤浅的表现，他用他的行动亲自示范如何管理团队，只是我领悟能力低，明白他这份心思时，已经一去经年。
　　
　　待我忙完暂住证、计生证年审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了。的确，我已能胜任我的工作并与各单位建立良好的关系。八月是美丽的季节，收获的季节，待我整个身心都回到办公室时，我却发现一切都变样了。阿湘跟安防officer已经非常熟络，薪资文员跟后勤officer因为座位相邻，也变得敢说敢笑，而李小姐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特别喜欢Jessica, 剩下的只剩我跟Frank。我跟我的直属上司只是相隔三个位，却是那么地遥远，这种title的距离永远无法拉近。我获得工作成果的同时，却慢慢地遗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人心，可是有些事情是回不到了头，即使回到六月，即使我每天呆在officer，也没办法令所有人都喜欢我，因为我知道自己永远也开不了口去奉承这些officer，不懂开口，你就永远不可能获得机会。当年愚笨的我总是分不清讲好话是沟通的一个主要技巧，却愚昧地认为这些是奉承。



薪资文员又闯祸了，升职的工程师的薪水，忘了调上去，她仍然说不是她的错。Frank说，再有第三次，你就收拾东西吧。都说人不能淌同样的河流，这个粗心的薪资文员总是犯同样的错误而且拒不认错，做下属做到这个程度，真的太失败了。我把HR report发给了Frank, Frank 看了，竟对着全HR的人大发感慨。猪一一，这Report真的做得好，有次重点，有条理，。你做事真得我真传啊！处事风格，文学水平，连开朗的性格，你都像年轻时的我。你真是我的衣钵弟子！我听了这么直白的赞赏，望着HR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一时语塞。也许每个人都觉得，我得到上司的这种赞赏应该开心，事实上，我当时真的高兴，只是后来，我才明白，走过这一段路下来，跟其他同事之间的等同，再也回不去了。女人多的地方，必然有妒忌，一个能力高同级同事很多的人得到赞赏，别人会羡慕,而比别人只是多了一点点，得到的却是暗箭。枪打出头鸟，中国人讲究的是中庸之道，一堆能力差不多的人群里，你显得鹤立鸡群，已经是大大的不对，而你竟然还惹你的上司在好多人面前表扬你，得罪的已经不是同级了。有人赞你，未必是真话，上司真的在别人赞你，千万不要急着高兴，让你难受的一定会在后头，尤其你同级的同事全是女人。
　　
　　那天下班的时候，我隐约看到薪资文员的沮丧，而我却不能对她说什么，就算我再诚恳，人家也会觉得我是宠臣，在用高姿态跟她讲话。下班的时候，Frank突然很语重心长地说，一一，你真的是个好孩子。人，不是看每一个人都很准，一个人啊，最重要的不是才智与能力，是品格。
　　
　　上司，尤其是能力很强的上司欣赏一个人总是有一定原因的，要么你很能干，要么你有正直的人格，他不欣赏一个人也是有一定原因，要么你达不到他的要求，要么他否认你的人格。勇于承认错误是个做人的美德，连“对不起，我错了”都不敢向上司说的人，上司又有多欣赏呢？薪资文员在这家五百强的命数尽了，除非她换了一个上司。可是Frank 都不愿意用的人，其他officer谁敢违命去得罪高一级的AM。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到了圣诞。外企就是好，圣诞全部员工包括生产线都放假一周。工资不高，有那么多休息日，也值得了。人，年轻能跑的时候，有长假的时候偏偏去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因为口袋里没有足够的钱可以远行，捉襟见肘，正是如此。放假一周我没回家，去了我同学几几家。我的同学，美丽又聪明的几几，大我一岁，毕业后一直呆在一家公司做船务，八个月前我从她家搬走的时候，她刚成为公司船务部的主管了，再回来，她已经是标准的都市丽人模样。入对行，对一个人的职业生涯是非常重要的，术业有专攻，越早确定目标越早获得成就，只是她在忙碌地工作中得了严重的胃病，美好的23岁竟然如此，我再羡慕也是极限，不健康，再有钱又作何用。几几问我，要不要转行做船务，我说“NO”，我喜欢HR。几几说，HR能拿几个钱，要多久才能爬上去，现在我们这行正在发展，需要人，一般干我这行三年，都能升个小主管了，而你HR的文员，学历又不高，要多久才能上去。我说，两年。那时候，我英雄壮志，竟然天真地以为，不出两年，我就可以升职。
　　
　　圣诞放假一周回来，HR就开始年度绩效考核了。所谓的绩效考核，即是按部就班，最后的结果是人人平等，除了薪资文员，每个人都是5%的加薪，跟Frank谈话的时候，他也没提到有升职或者其他。可能Frank意识到我低沉的士气了，又找我谈了次话，说大型外企，薪酬制度大致辞如此，年年都按比例增加，当然它也有特殊的时候，就是你升职，但是目前HR的机制没有空缺给我升，除非有人走，而08级以上，我为人处事还是缺了点圆滑。真是一语惊醒目中人，不是Frank的这番话，我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还天真的以为自己也跟他们同一个level。我说，主管，你给我加的薪水我没什么意见，而我也知道自己是处在什么样的水平，这一年我学了很多，但是还差太远，我还年轻，路子还很长，但我不懂的也很多，我们公司一年有五十万的培训预算，你送我去培训吧。Frank说，好，你喜欢什么培训，自己填申请单吧，每个月不要超过2K，还有，不要太过张扬。
　　
　　后来，我一直很后悔，我为什么进HR后一年后才申请培训，浪费大好机会。薪水、福利都靠个人争取的，没有哪个上司会天天问你，某某某，你想要什么，你不说，领导永远当不知道，你做得越多越不图回报，老板就越是享受这种成就感。最后，我在一堆培训科目中挑了专业的HR知识，行销技术还有与专业无关的摄影，公司负责买教材、相机、器材，培训由司机来回接送。诚然，我没有几几幸运，能在短短时间混个一官司半职，但是我庆幸，我遇到个好上司，他的存在，为我扎实的地基提供了生存的氧气。
　　
　　时光，就这样在浓淡不一的节奏中溜到了春节，不知不觉，在HR呆了一年，这一年，毫无建树，升职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却离我越来越遥远，越来越像驴子面前挂着的胡萝卜，很近却永远吃不着。农历二十，工厂就放假了，office的人员年二十一正式放假。我是HR最早走的，走的时候我没有跟Frank告别，只是发了封邮件跟他说，我走了，谢谢他一年来的载培与教导。有些话，是没法当面跟上司说，尤其在一个open的办公室，跟上司走近了惹人话柄，最好也最适宜的方式是跟同一个level的同事靠近。好多年后，我仍在怀念那种可以早早回家过年的日子，虽然没赚到钱，起码可以早点回家团聚。春节，几千年来的文化，这个传统的节日逐渐冲淡了我在“事业”上的失落。
　　
　　又是一年春来早。




6)再回首，你已远走
　　
　　年后的日子是闲散的，而青春是烂漫的，十七八岁时的决定，总让旁人羡慕却不清楚这些决定是为何，年后最壮观的一个景象是每天数十名的生产线员工到HR办离职，而这些员工入职还不满一年，青春果然妖娆，来去任意。生产部的高层反映说再这样下去，起码有三条拉要停工了。留人，是当务之急，人才是企业之本。Frank参加生产部紧急会议后，向HR传达会议精神，HR必须主动积极丰富员工的业余生活，具体形式不管，但是目标只有一个，控制辞工人数。这些丰富员工生活的任务，与HR四个文员的人是无关的。但为了可怜的OT工资，我们几个心甘情愿地在每个周末组织放电影、搞舞会。工作，并非只有专业那么简单，有时，我们要学会向金钱低头，况且，OT并没有压力，送到手的钱，没有理由拒绝.
　　
　　当然，也是有专业的事情需要完成的。Frank找我，说让我给Engineering Dept.的高级工程师办去日本的商务签证，3周内搞好。这高级工程师， 30岁，学历初中，但在这个五百强公司是个响当当的传奇人物。年少时在拉线上从事修理工位，10年间，从技术员、助理工程师、工程师，做到了1001级的高级工程师职位，从不懂英语到现在琅琅上口，成为了拉线人很多基层工人学习的标兵。
　　
　　每个大公司，都不缺乏学历不高从基层扎实做起，一步一步往上升的员工，像联想之前的女副总，就是这类传奇人物，然而正是有了这类标兵，才能让基层人员感受到一种希望，不问学历年龄、破格用人才的希望。机会是人人平等，但希望却是特别渺茫，你若非出类拔萃，就必须懂方圆之道，否则没可能脱颖而出。在部门递交的promotion中，有一张表就是这高级工程师的，1101级，AM，正放在Frank案头等Frank批工资，我清晰地从档案中看见，他进厂的起薪是人民币15.8/工作日，而现在报批的是cny7000+各类津贴+加班工资。这类人物，通常都是跟生产线时间上班，八小时外的都算加班，一个月三十个小时加班已是保守，在这种大型外企，即便基本工资低，但是收入也是非常可观的。真是行行出状元，术业有专攻，学历对于一个职位来说，有一定决定意义，然而在以技术为支撑的部门 ，技术与专业知识才是决定你跑多远的助跑器。山鸡，有一天也是可以飞上天的，只要翅膀够硬朗。
　　
　　我接到Frank的指示后，不知从何着手，于是抽空跑了趟国旅。从国旅回来，我才知道HR的工作真是考验真知的一个平台，没做过即是不懂，再能编再能吹，不懂就是不懂。做人要以诚实为本，幸亏从一开始懂什么，不懂什么都对Frank老实交待，否则今天就死无葬身之所。我开始联系日本方面，每每我用跟憋脚的英语跟日本公司电话沟通，双方都盲然挂断时，我是那么地痛恨自己。进这个五百强以来，我知道英文很重要，但从来没有觉得它像空气一样必不可少，一年来，我不需要用英文写一封邮件，中文写邮件，Frank从无异议，既然上司都无异议，自然就有惰性，不会勉强自己，连看邮件都是借助于金山词霸，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真正面临要用到英语的时候，我才深圳地明白英语已经成最致命的硬伤，攻不下它，升职将永远无期。
　　
　　我很想向Frank求助，但是我不愿意他看到我的无能。你不用向上司证明你有多能耐，但是不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有多无能。跟高级工程师索要身份资料时，我问他是不是能给日本打电话，说一下要什么资料，他无耐地跟我说，专业以外的英语，他是外行，说不上来，但是我可以去找这个program的负责人，新来的program Mgr.。我相信他没有耍我，是人都软肋，没足够的理由，他是不会耍HR的人，况且他的加薪表还在我主管那里。我只好求助program mgr.,很坦诚向他说了我现在的难处。这个马来西亚人，马上帮我接通日本方法，十分钟就帮我解决了难题，让我按他记录的信息准备签证材料。三周后，我顺利拿到了工程师的商务签证。
　　
　　跟Frank report这个事情时，他似乎不惊讶我能把事情解决，这个领导是表面难得糊涂，心里却很明白的人，他从不要求你做得多好，但是他心里有杆秤，知道你哪方面不行，哪方面可造，尤其像这种领导方面的老油条，自然希望下属能干，否则，他面对薪资文员时，就不会永远板着脸，只是苦于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为选择负责任而已。他自然也不会赞我能干，男上司在用人这点上，显然比女上司高明得多。然而在他进了KK（马来西亚籍的Program Mgr.）办公室后，他出来却说了让我很惊讶的话，一一，你是棵好苗子，年轻的时候要尽量多学一点，增加宽度和深度，现在你那边没什么事做，年轻闲着不是好事。KK经理刚来，还没有时间招助手就要做工程改进项目，人手不够用，他向我们苏经理（HR）申请从HR借调个文员帮一下他，大概一个月吧。我综观了HR所有文员的素质，还是觉得你最适合，而且他对你还是比较满意的。你去他那，也能学多一点HR以外的知识，我想你年轻又那么好学，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学习机会的，明天就向他报到吧。我问，过去做assistant级别是什么。Frank说，这个跟级别无关，你只是暂时帮一下他。
　　
　　向上司SAY NO是需要技巧的，Frank的话让我没法say no也是有技巧的，挑你去，是觉得你素质够好，能达到人家要求，所以才“特地”挑的你，你不去吧，说你有机会学习都不去，是不上进的表现。做领导，说话是需要艺术，让下属心服口服，甘心情愿听话去做，是不太容易的事。Frank让我明白什么叫领导艺术，是的，他平时是没什么大事，周末每天混一天加班去活动室打乒乓球，用他的话说，是补贴一下个人所得税，但是，他的确是个非常有领导艺术、非常有文化内涵的上司。事实上，在我后来的职业生涯中，我再没遇到这么简单又专业的上司，也许，那时我觉得的简单是跟我低微的身份有关，一个最低级的文员，永远对别人构不成威胁。而一个文员，看的也就是文员那个位能看的东西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半天跟着马来西亚经理上生产线检查不良品，记些数据，回来输入电脑设好的程序，半天就回到HR上上网，聊聊电话什么的，打发时光如此而已。项目经理要的assistant ,要做的只是输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周，我就厌倦了天天输数据的工作，就跟KK 报告，以HR要做年审资料的借口回到HR，Frank也没说什么，似乎他的任务就是交出人，而我几时脱身，靠自己造化。
　　
　　没什么事干的日子实在舒服又无聊，每天上网聊天，看点风花雪月的文字，跟这些officer吹吹水，探讨一下文学。那段日子，至今想来，仍觉恬淡，但太安逸的生活总会让人迷失往前的目标。那一刻，我天真的想在这个五百强干到退休，女人不需要太能干，理想的薪水只要达到让自己过小资一点的生活就足够了，我不要求像李小姐那般做到1001级的officer，太聪明、太强势的女人是双好看的高跟鞋，但是太高走得却很累。我只希望升到0801拿着三千多的工资，加上大堆的津贴和加班工资，每月拿着个五六千，又没什么工作压力，这样的日子就足够我过一生了。我甚至没有想过在我取得这个目标前完成终身大事。
　　
　　工厂的生活的确枯燥而单一，活动范围永远只在宿舍、活动楼、办公室三点一线间。四个HR文员，两两相处。春暖花开时，薪资文员和阿湘恋爱了，前者的对象是一个公司的财务，后者的是厂里的保安组长，恋爱后，她们迅速从宿舍搬了出去。
　　
　　我跟Jessica都无法理解她们是用什么眼光选择伴侣的，更理解不了为什么一谈上恋爱，就得急冲冲跟男友住一起。我和Jessica是比较现实的那种女子，说好听一点，叫追求，不好听，则是势利。你可以批判我们小小年纪戴着眼镜看人，但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寒窑虽破能避风雨这是不现实的，爱情需要经济基础，风度跟优雅需要用金钱来铸就，天天咸菜送粥，没法叫浪漫。一个文员，在这个位置找到的人，顶多是高自己一级。但是如果上去一点再找人，那样，会看到更有潜质的。虽然两两间没有将这些挑明，但我们都心里明白，非0901，月薪上了五六千，难以托付终身。人与人相处是讲究影响力的，谁的影响力较大，谁的话就可以影响对方，李小姐是很有影响力的女人，她天天批判阿湘和薪资文员肤浅的目光，对我和Jessica灌输另一套寻夫论和价值论，在这一点上，终于有了清晰地体现。事实的确也是这样，她住着华侨城五千块一平米的房子，如果只有一千多的月薪，莫说华侨城的房子，就连关外两千一平的买不起。年轻如我们，那时候，真的以为李小姐的这些话就是绝对的真理。
　　
　　为了补充流失的员工，生产二部又开始招兵买马，这一次与之前不同，是直接去学校招聘一千名普工。李小姐接到指示后，跟生产部的AM等四人坐火车去了湖北。一个星期后，李小姐像国家领导人下乡回来一样，风尘朴朴地回到了大本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她向大家介绍，韩希是武汉大学人力资源管理专业的应届毕业生，是在HR实习，主要跟着阿香搞招聘。我跟Jessica私下讨论，都觉得一个科班出身的HR专业的大学生，跟着阿香实在大材小用。后来某天中午，李小姐偷偷跟我们说，韩希是生产部的AM挑回来的，长得帅气又低调，那AM打算培养他做生产部的supervisor。
　　
　　科班出身的人就是命好，天生就是起点比别人高，像深圳招调干都是以本科学历为最低要求，而像我们这类学历不高的，永远只能在文员级附近徘徊。同年龄却命不同，但韩希其实不是个令人生厌的男孩，相反他很勤快而且嘴巴很甜，HR有事时他会跟着阿香去招聘，没事他会穿着0901的白色工衣去生产线学习，那平凡简单的工衣掩盖不了他高大矫健的身形。独处时，我取笑过他不是去生产线学习，而是扰乱生产线的秩序，因为女工看到他肯定会转移注意力。男人长得太帅有时也是一种罪，他再有能力，如果外形的号召力大过他的实力，那别人看到的永远先是外形。
　　
　　韩希在HR没座位，只能搬张椅子坐在我跟阿湘中间，更多时候，他别过头跟我说话。年轻谈得来并没有罪，但我分明感觉到Frank有点厌恶我总是跟韩希说话，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想过跟一个即将在公司呆一个月的实习生发生什么，朝不保夕的生活，跟美丽的现象实在相隔太远。但我们不管别人的眼光，照往常一样，一起去食堂下班，下班后一起回各自的宿舍，或者一起去活动室，他教我打台球、乒乓球，讲学校的趣事给大家听，日子就在不经意间平淡溜走。那一段时间，Jessica似乎也喜欢上从未碰过的这两种球类运动，三人行，我以为韩希喜欢的是Jessica。直到有一天。
　　
　　HR从外面找了个女舞蹈老师说是培训交谊舞，看着生产部踊跃报名，员工关系管理员也怂恿HR唯一的未婚男子韩希找舞伴去学习。工艺部一个1001级的高级工程师问我愿意不愿意当他的舞伴，我拒绝了，那男的灰灰地走了，不是他条件不好，他的确是长得我喜欢的斯文儒雅样，戴着眼镜，但是太冷了，不够强眼，初恋，要找个喜欢够抢眼的人，才叫轰烈，韩希就是长着那种让女友感到非常有face的脸的男人，所以拒绝这工程师时，幼稚得完全没有考虑男人的自尊。
　　
　　韩希被李小姐命令，要从HR找个舞伴，HR不起带头作用就算了，还没有人参加，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但是韩希并没有找Jessica，而是在蓝球架下投了个三分球后对我说，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舞伴，还说喜欢我，哪怕相处只有短短十来天。我想都没想，拒绝了。那个晚上，直到我关宿舍门休息，都没有看到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响走过，而直至今天，我仍然无法忘记，那蓝球架下失望的眼神。



韩希最后跟已婚的女厂医搭成一对partner，而我则跟员工关系管理员搭成一对，她跳男步，我跳女步，老师教的第一种舞步是慢四，优雅的纯音乐响起，竟是【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不懂就不懂吧，韩希也不懂我的心。我私底下问过Frank，韩希实习期满留下生产部当supervisor的可能性有多大，从Frank淡然的笑容中，我明白根本没有可能，那他实习期满后肯定会回老家，而不是呆在深圳。
　　
　　喜欢韩希，不假，他是学校里白马王子的那一款，无论是知识分子家庭的出身，还是个人条件，都是大学里女孩子心中喜欢的类型。然而我不是在学校，而是在公司，在深圳，在公司恋爱跟学校恋爱是有本质区别的，学校里谈恋爱可以天天吃白粥馒头，在深圳，no way,何况，他实习期只剩二十多天。看不到未来的爱情只会让人遗憾，爱生爱死留下两地心伤和一个令人惋惜的故事，还不如云淡风清，淡淡爱慕，给自己留个没有受过伤的心，而且日后未必遇不到更好的，但是如果带着颗疮痍满目的心，等遇到一个更合适的人时，自己肯定后悔年少时的轻狂。我是个猫头鹰型的孔雀，经过这般详细分析跟韩希发展的利弊后，我选择放弃令人非常有face的韩希，并对他采取冷淡的态度，君子相交，一尺之隔，但毕竟不是无情物，每每跟他单独相处，总是有难言的惆怅。舞蹈班结束那天，他拥着我跳慢四，那【其实你不懂我的心】的旋律一点点倾入我的神经，韩希在我耳边说，一一，其实你真的不懂我的心。
　　
　　那夜，窗外的月光姣洁，我独座阳台。抬望着眼，韩希也站在阳台上。不是不懂你，韩希，是不能！一如学校里那个为我弹吉他的男孩，他恋我三年，弹了三年吉他，然而我们最终只是同学。我庆幸自己在最年轻最美丽的时候跟你相遇，但是却惋惜没有种植爱的温土。人，是有理智和自私感的，如果能预知一段情没有结果，谁又会舍得让自己难过。
　　
　　韩希似乎知道留在这五百强的可能性是零了。接下来的三周，每个周末，他都没呆在工厂区。阿湘说，他去面试去了。再见他，已是他要回校的前两天。他对我说，这三个周末，我去找工作了，其实我这样做就只有一个想法，为你一个人留下来。如果我能找到工作，就不回学校读研，如果找不到，只能回校。我知道如果要跟你一起，就必须呆在深圳，但是我真的没有好消息带给你，一一。我回去考研，为了我，你愿意一起去考研吗？我没有回答，只是说，我陪你去买火车票吧。路上，他拉着我的手，我没有抽开。
　　
　　第二天傍晚，韩希收拾好行李站在我宿舍门口，他跟Jessica告别，Jessica轻松地说，再见，祝你前途似锦。
　　
　　人与人，没有特殊感情就是简单，轻轻地来，轻轻地走，挥挥手，什么都带不走，然而种下情感，就像盲肠种了蛔虫，爱他，身心伤痛，恨他，情根深种。他放下行李，走到我面前，我走了，一一，这一个半月来，真的很感激你对我的照顾。我说，不用客气，你走好，有空就回来看我们，再见。韩希拎起行李，又突然放下，回过头紧紧地抱住我，停了一分钟，还是走了。在他夺门而出的那一刻，我眼泪突然倾泻而下，所有的伪装都溃不成军。这个凄绝的拥抱，让我明白什么叫擦肩而过，落了一地的，绝不是花瓣，而是我凋零的心，谁都知道我们两情相悦，可是我们彼此却什么都没法说。
　　
　　人与人分别时，总是会说再见，因为我们都以为还有再见的机会，像大学的同学，离校时都以为可以再见，其实，有些别离，是一别，就是一生，即便日后有机会，我们未必会肯去打破生活的宁静。在爱情面前，我是逃兵，但我一直觉得当年的分析与决定是正确的，因为我一直觉得女人的职业生涯是非常重要的，甚至重要过男人，一直到有一天，突然听到一个女人对我说，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少应该有一次奋不顾身地爱一个男人，不管世俗，不管条件，只为爱，哪怕只有一次，一次就够。那刻，我才知道年少无知的自己当年太过执着所谓的理想，错过了最美丽的爱恋，实际上错得多离谱。
　　
　　爱情很复杂，因为爱一个人，必定有其他的因素，比如对方家庭，对方的个人条件，但是爱情也很简单，没有爱，它就不叫爱情。最简单的爱情莫过于学生时代，彼此不会不看重对方的家世、背景、潜质，爱了就爱了，最简单的爱情也只是在年幼时，等你有能力分辩哪个男人是绩优股时，你已卷起裤脚上岸，不再简单。爱情的态度是由一个人的性格决定的，如果错过了太阳流了泪，那么，注定错过星星。原来我错过那弹吉他的男孩后，错过韩希，也是注定的。
　　
　　之后的几年，韩希偶尔出差来深圳，总会提前告诉我，约好见面，但关键时刻，我们都没有碰上面。有些事情，是回不去的，即使此情此景。道理谁都懂，可是谁都做不到无动于衷。我默默地念着那首诗：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的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的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我再回头时，你已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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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十年鼎峰，一朝衰败
　　
　　韩希走后第三天，就给我发了邮件。那天，我正好接了一个猎头的电话，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到另一个大型外企做HR 主管，说了薪水待遇，还说了晋升的可能性。这个公司给的package是不错的，至少超过我的期望值的一倍，而要从事的岗位也跟我现在做的一样，然而当即时，我就拒绝了。会不会做是一回事，但会不会向上report 又是另外一回事，自己做和管理别人做是不同的，report的艺术性也不是只会踏实工作就信手拈来。从来，用英文report这些事都是Frank做的，而这个猎头，明显高估了我的能力。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我还没有准备好，也许，那时的我真的想在这个五百强升个小职，干到退休。
　　
　　韩希在邮件中说他毕业答辩已经通过了，接下来就要复习考研。有时候，我很羡慕那些能在学校读很长时间书的人，越是简单的生活，越是容易满足及快乐，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邮件的最后，韩希认真剖白了他对我的感情，问我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他。有，我一直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我回邮件时是这样说的，只是故事已经打上句号，心里惋惜也没有必要再说出来，时光不可能回到从前。整个五月，我像是没上发条的钟，常常半天不动。HR的事，年年如此，我按部就班地做完年审，暂住证，已到七月中，这一段时间，Frank没有找过我做其他事，即使小有差错，他只是叫我改正，没有批评。过来人，总是能包容理解感情受伤的人。这段小小的遗憾的爱，随夏天的过去彻底终结了。
　　
　　又是一年秋来到，落叶纷纷飘。
　　
　　秋天，满院黄叶落，总能让人有种萧索衰败的感觉，常常走在公司通往宿舍的小道上，总容易悲秋惆怅，然而在看似平淡的这个秋天，却发生了不平淡的事。
　　
　　苏经理和Frank到南头开会，这一场会，一开，就是七天。会开完了，Frank把属于HR的staff (Frank的team与李小姐的team)组织起来开会，分派任务，并叮嘱我们在行事前要保密。
　　
　　那年的sars和金融环境导致亚洲经济水平下滑，而且综观市场，电子消费品订单减少，这个世界五百强亚洲区的三个分厂除现在关外的这个外，已经是连续半年大亏的局面。Frank说，总部下令止损，止损的方法就是撤掉华侨城与南头两家分厂，南头员工愿意搬往关外的，是无任欢迎，不愿意搬的，解雇并按劳动法赔偿。南头的HR总部已经就解聘一万名生产线员工向市劳动局报批，在批准令下来前，HR的法国女总监和经理出面，开始和员工代表沟通。好几天，我都看到Frank身上有鸡蛋黄和叶渣子青，Frank说，五天做了二十场直面沟通，被人扔了无数次鸡蛋。这种触目惊心的场面我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个title看到，但是我却看到了数百人围在办公室大数前呐喊——“打倒资本主义”，办公室的staff是被保安保护着回到宿舍，那数百人几尽凄凉的喊声划破了晚秋的黄昏。
　　
　　十二年，被解雇的名单上最长的是干了12年的生产部主管，按劳动法赔偿，他可以拿到近10W的补偿。可是，这些补偿对于把青春都洒在生产岗位的人来说，是种莫大的侮辱，不是不愿意为公司事业奋斗一生，不与公司共进退，是你想跟公司一起成长，而这公司竟然要倒了。一个世界五百强企业，从12年前的建立，扩张，到如今的衰败破落，夹杂着多少无奈与悲哀，又粉碎了多少人的梦想。12年前，这些员工是多么感谢资本主义，因为只有大型的欧洲资本主义企业，才付得起有竞争力的工资，一个拉线上0501级的拉长在1998鼎峰时的平均月工资竟接近四千。而这般好景，竟是不长，繁荣昌盛只维持了四年。今天，深爱资本主义的他们竟然痛恨资本主义，因为正是资本主义把他们推到高位，才有了今天的跌下谷底，世间万物，所谓循环之理，也许如此。


为员工办理离职手续的第一天，HR派出20位staff为员工办理离职手续，法场地点是一高级酒店的大堂与二层。Frank的确是帅才，一直觉得他是被屈就到AM这个职位上，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比苏经理更加胜任MGR的职务，只是他的机遇没有苏经理好而已，没能混个外籍。在解雇员工这个事情上，Frank被HR亚洲区法国女总监和亚洲区总经理指定为负责人。Frank既然能做到领军人物，口才自然不错，每一场沟通都是他上去主讲，由他说服员工办理手续。
　　
　　那一天，我们办理了2000名员工的离职手续，从早晨八点一直干到晚上八点，而对我们这些刽子手的稿赏就是三顿无比丰盛的饭。连续一周，我们都干着同样的活，有些员工很高兴地拿着离职单办了手续，有些，则凄凄然，我那时候在想，如果换了是我，我会如何。
　　
　　最后一天晚上，我们几人回到厂里，跟Frank并行时，Frank突然发出感慨，尔今死去侬收葬，他年葬侬知是谁! 我听着不是滋味，感觉末日即将来临，又再次感到对未来的凄然。Frank问我，一一，你有什么打算吗？我说，没有，主管。
　　
　　叫我怎么对Frank说自己的梦想呢？公司不赚钱的这般光景，自然不会扩大，这样意味着升职无望，最重要的是，你想当作共产主义事业来奋斗一生，到头来是公司把你抛下，落个分飞燕的下场。02年经济大好，订单大增才设的关外这家分厂，但是形势逼人，如果入不敷出，不管它是不是五百强，它也会面临危机。要用你时，人，是企业发展之核心，不需要你时，你就是又臭又硬的屎坑石，丢之弃之，撤了华侨城、南头的厂就是说明事实最好的结果。火都烧到家门口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然。我甚至后悔五月时为什么不答应猎头去另一家公司试试，不会做不够格没关系，但是你上去了，坐一下那个位，看的东西自然不一样，试试并不会有损失，至少不会落到现在这般被动。一个人能否功成名就，是靠机遇的，你抓住了，自然能得个美名，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这一年的圣诞，是前所未有的难熬，因为我又两年前般感到了的生存的逼仄，
　　
　　果然好景不长，新年一回来，就听Frank说，分厂的财务报表分析中显示，分厂也亏了两个月了，这家五百强，亚洲市场只占5%，而其他市场都是盈利，他们有钱，可以不计较赚了多少，但是他们不想为了一个分厂专门从国外派管理人员过来，现在国外总部计划放弃亚洲市场，撤出亚洲，并打算以一亿元将分厂所有资产出售给一台资企业。当我们听到一亿元时，都觉得不可置信，一亿元，明显就被贱卖了，光是生产线设备还固定的房产、资产，02年建厂购买时就花了十亿，现在竟然一亿贱卖。Frank说，一亿，也非一般小公司能出得起的。
　　
　　这可爱又可恨的资本主义，可爱之处是腾飞时让你攒足了所有人羡慕的目光，可恨之处竟是让你措手不及，死无葬身之地，而我还痴心妄想着先不工资、不计职位进来这个大公司慢慢求发展，等着升职，盘算着退休，原来一切都不如拿的工资来得实际。这一刻总算明白，为什么Frank 那么高的薪水，每周还要混14小时加班，周末甚至不回家陪老婆孩子。人到三十几，休闲远不如金钱来得实际。
　　
　　这个听似笑话的传言，很快得到证实。台资方面已派出工作人员来工厂进行盘点预算，四月正式接手。但是对于厂里的员工，上面的说法是为保平稳过度，原公司的赔偿金只能在八月发放。也就是说，必须为台资干到八月，真是被人贱卖了还要看着别人数钱。问过HR其他人的打算，他们计划干到拿完赔偿再走。这种危机时刻，他们显得尤为淡定，而Frank却因祸得福，摇身一变，变成了HR的MGR，跟苏经理平起平坐。真是乱世出英雄，金子迟早发光，只是成就的太不是时候，因为HR经理上面还有一个台资方的代表。
　　
　　大型外企迅速变成了台湾工厂，贬值的不只是固定资产，还有员工。我开始在网上投简历，话是说干到八月再走没错，可是也不能为了两三个月的赔偿死赖在这个台资。况且台资，实在没太大好感。
　　
　　一开始找了个小公司面试经理助理，问了下上升空间，没什么戏，再看行政经理是30岁的单身女人，而且是颇利害的角色时，就马上放弃了。女上司比男上司麻烦，你不能干，说你没能力，太能干，处理不好，就是盖了人家锋芒，而且是单身的女上司，更麻烦。后来又去了宝安区一个中型公司面试行政高级主管，名衔是好听，那五十多的老总似乎也格外赏识我，说什么虽然不是科班出身，而且之前没做过管理，英语也一般，但是愿意破格用人。
　　
　　这关外的小公司如果能给得起薪水，再偏僻我都忍了，可是一听到月薪才两千多，我就告辞了。名衔再好听有什么用，世界几强又如何，最关键是眼前，眼前能拿多少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给我五千，叫我做生产线员工我也愿意，但是让我做高级行政主管，才给两千多的工资，我实在在下属面前挺不起腰杆子。薪水是一个人身份及得到尊重的象征，现在不是学HR经验的时候，是通过管理这一职来赚钱。之后那老总又打了几次电话，并约我吃了顿饭游说我作他的下属，但看到他眼睛眯着的目光和听到一连串暗示的挑逗话语时，我丢了一句，对不起，我出卖的是知识和经验，而不是其他，就给他留下了坚决的背影。一个五十多的单身老总趁找下属时，还想弄点忘年恋的故事，他太看轻我了，我是缺钱，可不缺那种钱！
　　
　　后来又有几次面试，不了了之，最后一次，还在关外回来的路上差点被劫。通过这几次面试，我开始冷静分析职业的前景。以我的学历，英语水平、能力，如果去个小公司当个行政助理什么的，难有大的突破，如果去大公司任职，也挺多是个文员或者高级文员，干个几年，好运可能会是个助理，不好运还是在消磨时光，HR这一行看的是经历、学历，没有本科学历、没有超人的英语水平，徒有五百强人事文员的经验，几年后，离HR主管仍是有段距离的，至于离这行最高的人力资源总监，更是遥不可及了，既然这一行发展成高薪高职的管理者的可能性不大，就没必要在蹉跎岁月，而且经过安全事件，我很想回到市内。
　　
　　几几作为我最好的朋友，总是很关心我的近况，她知道这五百强变卖后，就开始怂恿我莫在台资公司浪费时间。几几是非常优秀的女孩，从小到大，她是别人眼中的公主，在无数人的赞美声中一步步走到今天，她的成功固然与美貌有关，但是从能力上，中肯地讲，还是一流的。美貌加智慧，是老天格外眷顾的，在她面前，我俨然如丑小鸭面对着白天鹅一样，永远只有羡慕。而对职业追求，我心里有自己想法的，几几从事的船务那行的确是香饽饽，但我实在不愿意做，国家大力促进外贸之时，她在那里忙着得了个很严重的胃病，有钱没命用，这种生活我不想要，可是当听到从前不懂英语的几几满口英文，并知道在她入行三年后买第一套五千元一平米的房子时，我理想的天平倾斜了。没错，她是年轻，从某种程度上讲，经验尚浅，但是入职三年，她已经成了这一行的元老，有人挖她，六千她也摇头。我不知道几几能拿多少，在我听来四千已经相当诱惑，何况六千。这个数，已经相当于五百强1001级的officer的水平了，世界五百强的officer，要看你的经历、能力、学历、内涵，而这船务行业的六千，竟然不需要太多的经验与内涵就可以获得，我彻底心动了。
　　
　　秋风飒爽的一个秋日，我辞去了HR的工作，搬去了几几的新家，成为一个中型公司的船务部trainee。



（8）艰难再起跑时，友情却刺痛了我的心
　　
　　进这家公司的船务部，没有费太大的劲，因为有了几几的推荐。据几几说，她刚进来时也是Trainee。Trainee，顾名思议，也不是什么关键性的职位，主要做点简单的文件工作，人人能做，当然，工资也不高，每月两千元，不包吃住，面试的MGR答应试用期如果表现好，会给我满意的加薪幅度。
　　
　　05年底的两千元，已经远远贬值了，02年时两千多一平米的房子就在这岁月流逝中翻了一倍。本来那时我也可以在关内找个三千多的工作，但细思量后，发现关内小公司的HR其实是不注重专业，而是打杂。当然，我至今也不明白是什么力量让我在HR有了点起色，可以去小公司混个小主管当当时，又退回了起跑线，从零开始。
　　
　　我住在几几的新房子里，虽然几几坚持不要我房租，但是我每月坚持付她七百，并经常买些东西回去，这未带固定意义的房租和花销，似乎能让自己的自尊好过一些，而除却吃住零用，每月两千几乎见底了。这两千，让我无法去商场多看一眼名贵的衣服，这两千，也让我学会在别人面前谦卑。
　　
　　几几的先生是非常仁厚的男人，他对我的到来是无任欢迎的，因为我心性淳朴，并勤快肯干，负责打扫卫生，周末煮饭。在来深圳这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懒，生活，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惯的，它可以让变得坚持和勇敢。几几在家是养尊处优型，典型的女主外，男主内。经济，决定一个人在家庭中的地位，这个家，几几就是皇后。我的母亲不明白，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儿，怎么一到人家家里，就成了别人家的小保姆了。这是一种难言的心酸，从小生活在干部家庭并不代表一世安逸，平等的同学未必有同样平等的地位，要生存，要深圳呆下去，只能学会在别人的屋檐下低头。这些在深圳生存的难处，母亲是不知道的。
　　
　　那是我度过的最艰苦的日子。寄人篱下，白天在公司也没好的待遇。这家公司不大，是外企专门在市内设立的office，性质是欧美企业，实际却是香港人管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职能部门应有尽有。船务部是人较多的一个部门，总共十个staff，其中一个是supervisor，一个是Mgr. Mimi。Mimi才进这家公司两个月，而我，就是这个她招聘进来的。小公司，大部门的分工非常杂乱的，两三百平方米的办公地，到处堆满文件，没有看到哪一张桌的东西是整洁有序的。每两个跟单合成一组，一组跟一个洲的货，一开始，我被分去做美洲货，因为业务刚接了一个大单是美洲，业务量上来，自然需要人手。
　　
　　船务，顾名思议，就是跟单，然而做好跟单也不是容易的事。看的资料，首先是一大堆的英文邮件，还有大堆的专业术语，我完全不懂。听的东西，每个同事讲着好好的普通话又蹦出个英文单位，发音又不标准，令人无可适从。经理让我跟货代公司作一个cancellation，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该怎么做。每一天，我都是茫然上班，遇多非常多茫然的问题，得到很多茫然的解释，再茫然下班。
　　
　　这公司是管理有问题的，因为新同事一来，连个trainer都找不到，更别说进行系统培训了，而且周围同事综合素质和业务能力明显低于想像中白领的水平，这个行业，远不如想像的美丽，可是能看到这些问题又如何，人家请你来是做基层，而不是做管理，有什么资格去评论管理呢，再者，你连基层的知识都不懂，又如何能管理别人。从前的五百强，是享受的地方，可以不懂英语没有经验，而现在的这个小公司，才是荒凉的职业起点，从前的HR文员，做得再好也开不出花来，做得差，也不见得会被炒，而现在，才是痛苦的开端，你要跟不上别人，就被fire。我刚进来几天，一个英语八级的女跟单就收拾行李走人了。
　　
　　从别人口里抠出经验与知识是非常难的事，尤其在小公司，人人都有把小算盘，自己计自己算。同组的两个同事，你问他们问题时，一个跟我同级女跟单骄傲地挤点知识给你听却又带着耻笑的眼神，还天天把忙字挂嘴边，而另一个高一级负责与客户联系的男跟单则是名校英语专业刚毕业的男孩，说事情只会卖弄英语，完全说不到point，然而一点点小事，又不能时时去找MGR问，人家找你是来做事，而不是来学习的。再说跟差这么多级的Mgr.一来就走得太近，容易惹人非议。那一刻，我非常痛恨自己，为什么在世界五百强时有那么多的外国人，我都不会抓住机会学习英语。安逸，真是阻碍进步最大的绊脚石。
　　
　　那段时间，几几就是我的救命草，一有急事，我就会去她，白天工作，中午休息时在网上搜索船务的知识，夜里补充英文与专业知识。几几见我天天晚上都十点多回家，不明白我一个小小的职员为什么类型的国家大事OT，非要缠着我逛街。同人是不同命的，几几入行时，周围的同事也全是一张白纸，只要跑得不比别人慢，就赢了，今天的她是收获果实，而今天我起跑，周围的人已经跑了一大段，种子才刚种上，离摘果实，还有很远的日子，输在起跑线上的人如果再不努力，很快就game over了。
　　
　　十天下来，基本的术语和简单的英文信息我都能勉强看懂，而这些临时报佛脚学来的知识，也能让我帮着做一点基本的事情了。然而就在那天，业务来查file，在那初级女职员的座位翻箱倒柜都查不到详细的资料时，在Mgr. Mimi面前拍了桌子。生意是业务员的生命粮食，是做业务的都会小心呵护自己的客人，而对于跟单来说，她的工作是提成无关的，所以事情做到七成也情有可原。
　　
　　在我看来，这个初级女跟单是纸糊的老虎，工作做得不怎么样气势却很满，经常一副元老级的脸孔来对着新同事。Mimi接到投诉后，把我叫了进去，让我跟这个客人的单。从“纸糊的老虎”那里交接过所有资料时，我看到她眼里嘲笑的目光。



我把一大堆被“纸老虎”似为废纸的重要资料，花了一天时间、分类、装订、归档，因为不懂分糟粕与精华，所以一张纸都没敢扔，只是尽量做到数目清晰，有章可循，每组文件的封面都制作领导及业务最关心的利润表。而新接的单，总是分门别类，有人一问到哪个订单号的货物情况，我尽量做到十分钟内就将情况报告出来。
　　
　　一个月后，业务项目结束了，在Mimi陪同业务查询过我做的文件时，非常讶异我一个连cancel都不懂的人可以将这么多英文文件分门别类。这个32岁的长得很baby face的女上司，第一次用惊讶的眼神肯定了我做的工作，并指派我将公司成立至今三年前的业务文件全部用此类方式归档。我从杂乱的会议室看到，那些文件的体积只有三立方米，在没有新任务指派给我之前，我花了一周的时候将旧文件全部整理好，纤细稚嫩的手被锋利的纸张划了无数道血痕，而Mimi却笑了。
　　
　　老天是很公平的，让你失去一样东西，必定让你在别处收获另一样东西。在HR时，是很低微地做着不用思考的工作，六千名员工的年审资料、暂住证，可以按章就绪地完成，今日我方明白这些琐碎的工作是历练，是个培养良好的逻辑性和条理性，还有分析能力的过程。而Frank从不教你怎么做，是让我看到，工作中，靠的多数是自己。
　　
　　三天后，Mimi叫我去跟欧洲的货物，虽然没过试用期，也没有明文的转级别通知，但是我从一级的文件跟单变成了二级的客户跟单，直属上司就是那28岁的单身女上司。
　　
　　小荷才露尖尖角，从人群中脱颖而出的人，如果只是比别人多出一点能力，是非常容易遭到别人妒忌的。我就是这类人。在变成二级的客户跟单后，我才知道步步唯艰。人家还看着你上来了，挤兑你刁难你不说，这小公司，还没有人会教你怎么做，更没有关心你做得怎么样。看的懂英语，不会写不会说，这也是非常致命的伤。当supervisor让我给国外客人写邮件通知货物QC未能通过，要延迟出货时，我写了一大段从金山词霸找来词藻，并检查语法无误，但在发出去前，这封邮件让supervisor改得血肉模糊、面目前非。事实上，我之前听过Mimi和这主管电话里的英语，还有写的邮件，跟Frank和李小姐相比，相差得实在是太远了，basic level 跟纯熟的区别就在于此。
　　
　　Mimi开始经常关注我，并教我一些英语词汇，慢慢地我开始听得出同事们口里嘣出的单词了，也学会了自己说，工作之余，经常找一些英文外贸书看，并练习写作，有好邮件我也会摘抄下来，以留日后备用，当我沉醉于这点小小的成就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进错了一条错误的学习英语的路，一直到两年后，我的partner是个美国人时，才知道起步的时候选错了师傅。
　　
　　读书的时候，我化学学得特别差。老师问我为什么会那么差时，我很想说，不是学生学得不好，是老师教得不好，因为老师连学习喜欢化学的兴趣都没法激起。可是我到底没说，道理好多都懂，但是出言却不尊师重道。
　　
　　一个最初的老师对你成长的意义是非常深远的，你工作时遇到的第一个上司，他的管理风格和为人处事会在你以后的管理风格中体现，而英语，也正是如此，如果你在不懂的时候，一开始就跟着口音纯正、文章利练的上司时，你日后的口音也如他，但是一开始口音就不正，再改，已经是不不太可能的事！Frank英文如此纯熟，是正式的美式英语，而我两年多竟然未能学之皮毛，再想回头时，已经物是人非。而Mimi教的英语，连我都没有想到，这会成为以后上升的绊脚石。
　　
　　进这公司一个半月，我已经能完全handle日常事务了。为了利于几几夫妻感情的更加和睦，也为了用一种更平和更恬淡的心态让自己成长，我第一次向几几提出，在外面租房住。人的生活，只能是越来越好，我实在没法在几几家再住下去了，全新的家自然是舒服温馨的，但是住习惯了这么好的房子，再往下走，去租农民房，心里的落差是非常大的，一个人只有慢慢地走上坡路，才能感受生活的殷实，而走下坡路就是绝对的荒凉。几几拒绝我搬出去，原因是因为她没有伴。而我坚持说，快过年了，新年你的父母是会来深圳的，我必须在农历十二月半前找房子搬，拖到过年的时候再找房，到时就要流浪了。我这周末去找房子。美丽的几几说，不会的。你就住着吧。这周末你不用找房了，你陪我逛街吧。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几几，从来都是站在我的角度帮我着想的。
　　
　　很快到了年底，处处张灯结彩迎接春节，我也收拾好行李准备几天后回家过春节了。然而，在腊月底，我生日前的一个晚上，却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几几说，一一，不好意思，我公公婆婆要来深圳过年，明天的火车，你看看，尽量找个房子明天搬出去吧，对不起，我实在不该周末不让你找房的，你明天搬吧。我的心突然像被一把刀硬是切成了两半，说什么话都是徒然。情如姐妹，但跟亲姐妹是有区别的。若是亲姐妹，这个时候，不会叫你搬，情如姐妹，让你住，是人情，不让你住，是道理。一个朋友，若在你得意之时对你的关照与帮助，你总会心存感激，但若是在你最需要最无助时，还伤害你，这种感情，好多人都难以释怀。
　　
　　第二天早上，几几对我说完生日快乐后，我就拎着个拉箱走了。我没有找到房子，那单身公寓是同学的男同学因春节提前回去，才借给我住的，而空的单身公寓要等年后管理员回来看才能出租。至今，我仍非常感激这个借给我房子住的男孩子，非亲非故，人家把整个家的钥匙交给了你，虽然没有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但这份信任，是物欲横流、人情淡泊的深圳是非常沉重的。那个晚上，我蜷缩在满是烟味的被窝里，嚎啕大哭，一想起相处几年的几几，同成长，同打拼，唯一的好友，心就像被切割成碎片般，每一片都异常地疼痛。
　　
　　几几没错，错的只是我们不同的境遇。
　　
　　春节到了，我努力将最灿烂的笑容展现给父母看，但是，没有人看见我的心却在流泪……




（9）伯乐与利用间的距离只差了一点点
　　
　　年青的时候，我们总是分不清谁的笑容真诚，谁的笑里藏刀，以为所有对你笑的人，为你流泪的人都应该是善意的知己。
　　
　　年后回来，几几把预交的房租退回给我，说我没有住满一个月，退一半给我。我不敢说如果是我，我会怎样做，我只知道，亲生姐妹跟情如姐妹是有非常大的本质区别的。后来，她找我很勤，说想到我她就流泪，因为情如姐妹，她温室受宠而我却在外面飘摇，她觉得心里不舒服。
　　
　　满世界多的是伤心人，没有栖身之所的人都没眼泪链链，她衣食无忧，情感美满倒先喊了疼。她没提前通知要我搬，从普通朋友角度上讲并没有对不起我，新房让你住，已经仁至义尽，这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的气量。
　　
　　有些事，有些人，如果不看得太重，伤痛和震憾是不存在的，相反，如果把一个人想得太重，将一段友情看得太深，突然偏离自己心里的所要走的轨道时，就会觉得很受伤。如果几几跟我只是普通朋友，她让我住她的新房，这种恩情，我一辈子都放心里，而当她是好朋友，突然的改变，就觉得失去情理。这种感情也许像夫妻之间，是夫妻，就认为对方对自己好是理所当然，只是点头之交，或者人家在你寒冷时给你递了件衣服，你都会一辈子记着这种温情。 那段时间我感谢她让我学会了坚强。每每看到她发来很关怀很温情的信息，我就忍不住流泪。流泪，是舍不下这段友情，从14岁就开始的友情，而来深圳，也是因为她在。
　　
　　01年春节后，刚从老家来深圳，投靠的就是几几。几几说，没钱不要紧，我有。动听的话总能让人热泪盈眶。在我来深圳十天一贫如洗的时候，我在一个小报社找到一份广告采编的工作，每月800元+提成，找到工作后的第三天，我交了房租和伙食费给几几，她没有拒绝。女人跟女人之间，很难会出现男人之前的义薄云天，尤其在钱财这方面，潇洒地说跟潇洒地做是有一段很长的距离的。没有拿到工资先share 房租的日子，苦不堪言。那年五一回家给父母的八百块，就是向几几借的。这是第一次向别人借钱，尊严扫地，为了让父母安心，我告诉她们我每月工资1800，我发誓不让他们知道我借钱的事，也发誓不再向别人借钱。几年后，父母还是知道了。多嘴的几几通过她母亲的嘴将当年的实情告诉了我父母。即便那时，我已经不再一贫如洗，但依然抹不去父母心中的歉意，他们流着泪跟我说，如果知道我借钱回家，他们一定不会要那800块。几几也许是无心，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讲，已经打破了原有的和谐，我无法解释所谓的“情同姐妹”或“知已”是怎样的一种定义，但看到父母眼里混浊的泪时，我心如刀割。我能对几几释怀，可是谁来怜惜白发苍苍的父母？
　　
　　年轻的时候，尤其是学生时代交的朋友都是没有杂念，一片真心托付，十年时光叠起的友谊希望可以得个“两肋插刀”，现在经历得越多，越觉得最能相信的还是父母 ，在家千日好，出门百般难。如果混得不好，也记得跟你父母说，你不错，不是虚荣，是让老人安心。
　　很快，Mimi通知我转正了，她露出baby似的笑容说，我非常欣赏你的能力，但只能给你加500，这是最高的了，我很想帮你加七百的，但这GM说你不是她面试的，而且她觉得你英语不怎么好，比她招的人的水准差一点。
　　
　　GM说话的水平我不枉断，但我不知道Mimi作为一个部门经理，在这个时候怎么会这么对一个刚转正的员工说这种话，按常理，能做到Mgr管理位的人，说话应该有一定的水平，或者她此时该说一些勉励我的话，又或者她应该鼓励我认真工作，年终会给我更好的package，而不是这般挑起我心里对GM有所抵触。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机，那时我不懂。事实上，看不穿真相的我从Mim告诉我这些话起，我就非常不喜欢这个女强人GM。我一直天真地以为Mimi能招进一张白纸的我进来，也像Frank那样，是伯乐。千里马易寻，伯乐难求。那时候的我真的没想到Mimi竟是非常会玩办公室政治，她的目标只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或事，爬上GM这个位。
　　
　　GM，比 Mimi小三两岁，单身，看上去很强的一个女人，听说，高中毕业。女强人就是女强人，事事唯我独尊，应聘者没有经她点头，而是Mimi直接聘用了，从某个角度讲，没有尊重到她。从那以后，招聘决策权全在女强人手上。而比我晚进来十天，由GM亲自面试的有这行经验的另个跟单，转正的时候直接升为了主管。这是船务部的第二个主管,27岁。这主管工作能力我不知道，但GM开会的时候说，这是全公司最有能力的女孩，所以她转正就马上变成主管了。这主管，离漂亮两字很远很远，连一般都比较勉强，脸上有条很明显的刀疤，但笑容很真诚，待人也和善。Mimi带着baby式的笑容对我说，其实你不比那主管差，只是你没那么好命，人家能一下子被人相中，你却不能，GM升她是为了证明她的眼光比我的好。我没答Mimi的话，一来，觉得Mimi有点搬弄是非，二来，因为我没想当主管，这个时候当主管有点不符现实，想要管人，首先技术和行业知识必须过关，还有外语水平，半天吐不出一个字，这主管也没有底气，地基不稳就得回来的主管位，是坐不稳的，强悍的女人都喜欢怜弱，而我，不需要怜惜。
　　
　　拆开加薪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才发现Mimi承诺的满意的薪水离满意实在太远，因为其他trainee进来时2400，就算加20%的比例，实际拿的也比我多很多。比例真是一个笑话式的衡量标准，太虚太假，远不如一开始底薪高点，现在加少一点，实际拿得也多一点，现在落个鹤立鸡群的下场，口袋里装得却比别人少。人，在同一件事上犯同样的错误是非常愚笨的，以前进HR时我也是犯这个毛病，现在的我只能用愚笨来形容，吃一堑，长一智，从HR吃了亏，我就应该会为自己的利益争取，这不是共产主义的国企，每年定级定职加薪，这是资本主义的外企，要争取只能靠自己。生性信人，真的没办法。言而有信，一定是在某种条件下才能达成的。比如当你有非常说话权的时候。Mimi并非想要失信于我，只是权利不够。
　　
　　转正后的我被指派跟澳洲的单，这个时候的我，有新同事进来，问我一些知识，我是可以应付的，也再没有旧人来欺负我，看低我。原来想要不被别人欺负的方法就是你的能力一定要超过别人。
　　
　　SARS之后的中国的经济是步步上升的，06年初的出口业务需求特别大，公司的目标是扩张业务部与船务部。在年初的总务会议上，Mimi提出06年的目标是将船务部扩张大18人，她的下面，计划安排三个supervisor。她对我说这个的时候是当我自己人，至少那时我那么觉得。每次加班，她必然会带些小蛋糕给我吃，只给我。小恩小惠，是不可取的，可是没法拒绝，长期受人小恩小惠，并非本意。可是吃人嘴短，我不能，也不可以，也从未向Mimi say过NO.



二月底，我的直属上司，那28岁的supervisor 离职了，是自己辞职的，走之前，我们很真诚的聊了一下。我不明白那么年轻做上主管，为什么要轻易走，于我而言，如果上来，一定是很不容易，可能这一行，太缺人，所以升职快，离职快是常事。那supervisor 很轻松地笑了，说，一一，你跟我两个多月了。Mimi这人，并非你想像地那么好，而你，也没有想像中的坏。一个新来的上司培养自己的人是正常的，虽然我辞职未必是心甘情愿，但是我希望下一个上来的是你，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一个人离职是有原因的，没有无缘无故的走或留。Supervisor走时只跟我道别，没有进Mimi房间，从她浅淡无所谓的笑容中，我知道，她是被迫走的。江山易主，朝纲大变，是千古之理，我还是视Mimi是我的伯乐，因为她给了我学习机会。
　　
　　三月初，新主管卢艳报到了，26岁，负责亚洲货物的跟单，不是我的直属上司。她跟Mimi一样都长着baby face,小小巧巧，永远带着笑。 Baby face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笑容太真了，真得让人觉得有点假的。那时候我不觉得我怀才不遇或同人不同命，因为大家在不同的位置，人家能坐得比你高，不仅仅是运气那么简单。
　　
　　Mimi说卢艳是她的旧识，是非常高薪挖回来的，经验比较足，因为公司业务扩张，太需要有经验的人。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有经验，是指卢艳毕业后在一外贸公司做过两年的跟单，因为这两年的经验，成了我们这个美资企业的中层管理。成功只是偶然，过去，你未必需要做得很好，但只要知道怎么做就够了。
　　
　　英雄，是需要时势造就的。不是你有能力，就可当英雄，乱世，你能拔尖，才有机会当英雄；而在和平年代，你只需要平庸，你的平庸，才可以恰如其分地体现上司的精明，相反地，你拔尖了，就变成威胁别人的眼中钉了。卢艳是乱世造就的英雄，虽然经历平平，但是在那个最需要经验之人的时候，她出现，就是造就她的时候。升职或往上跳一节，30%靠的是能力，但是70%靠的机遇和运气，还有人脉。Mimi在这家公司做经理前，也是一家公司的业务跟单。乱世出英雄，一人得道，旁人也沾光了。
　　
　　对于GM突然之间对我很好，我是感到非常意外的。走了一位资深跟单，Mimi把工作指派给我了，于是当晚，她拿来进口的点心，说辛苦你了，一一，现在就靠你撑起来了。这GM很明显就是虚情假意，可是那么高级的人能虚情假意对一个下下级，也不容易，至少她得花时间买进口点心，然后再挤出时间来，走出办公室，递个点心给你，然后再说几句话。我明知道是假的，却只能当成真的来微笑。这种微笑，你可以笑我虚伪，可是真的很无奈，这种无奈也许跟Mimi每次把新员工领到部门，就觉得负气，是一样的。也是，一个部门经理，连请谁的权力都没有，还叫什么经理。有一个官比你大，年纪比你小的女人压着，谁也不会舒服。女人，天生就是妒忌攀比的动物。
　　
　　业务员的单越来越多，有时，我们会去工厂抽查QC report，有时，会跟着业务员一起去见客。工资没见涨，事情却越来越多，OT也越来越长，连续好几个晚上，我都是夜里一点回家的。累病的那天，我向Mimi说再这样，就吃不消了。全天下的老板都有个共同的特点，赚钱。员工越是拼命，他越开心，拼了命你不抱怨辛苦，他更开心，因为太难得找到只付出，不索取的人。正因为这样，GM非常喜欢招实习期的大专生或才刚毕业的学生，按她的意思说，这类学生单纯，易教，教什么是什么，容易控制。我听到Mimi转述这话时就觉得GM控制欲比较强，懂用人的人并不会控制别人，而是让能干的人团结在你的周围，当然我并不敢对这么高职位的女老板讲这些，如果我能干，我怎么会做她下属，既然做她下属，就没有资格对她指手划脚。
　　
　　Mimi还是把人带回来了，把实习的大专生Rose丢给我，说让我培训。这baby face的大专生，笑的时候双眼顾盼生辉，她美的不是绝色，而是眼里说不清楚的感觉。我发现，这个公司尤好baby face的女人，从Mimi,卢艳，再到这个rose , 也许，美丽的笑容很好，但是没有人看得清笑容背后是什么。对着这个Rose，我没有培训别人的自豪感，因为职位跟薪水决定着你跟人家是同一个level的，没有资格对别人指手划脚。可是我真的很害怕跟毕业生合作，尤其不是外贸专业的毕业生。不是嫌弃，事实上，每个人都是从一张白纸开始职业生涯的，但是毕业生相比有经验的人来说，专业知识缺乏，条理性也差一截。话说让我培训，可是没有一官半职，我也没办法放开手脚做。
　　
　　GM在招完这个毕业生后，就辞职了，具体原因为什么，没有人说。高层的事容不得下属来评论，即使那人已经成为公司的历史。她的离职让我觉得天空的乌云散去了一层，我甚至希望下个GM是Mimi，至少她得用我，可是令Mimi大失所望，新的GM不是她，而是集团公司委派的台湾男人。这男人，中年男人的模样，可是看起来却很奸，高高在上。Mimi说她没爬上去是缺了点运气。
　　
　　有些事，是冥冥中注定的。我不否认Mimi做人圆滑，把每个人的性格都摸得清楚，混得像姐妹一样，无可厚非，她的EQ很高，可是面面俱到并不代表工作能力，成为第二把手，能力不是必然，但成为第一把手，能力却永远在前位。
　　
　　旧人去，新人来，荏苒中，已到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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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升职，很近，却仍然有距离……
　　
　　略带凉意的初夏，我们阔别多年的同学聚在一起。同班同学有不少在读研究生，有些即将毕业。曾对我有好感的一个男生劝我回学校，读个研究生。我想起了韩希走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看来，再去学点知识是非常必要的。
　　
　　该读书的时候我选择了工作，现在应该享受读书后的成就的年龄，我却要读书，读三年，再从头开始，那个年龄，已经有点晚了。女人，是败给年龄的。大专与硕士的跨度，我没有能力逾越。于是，我选择了业余时去读英语班。
　　
　　日出而作，日落而读。日子平淡却也充实。朝花夕拾，看人来人往。Mimi最依靠的那英语本科生辞职了，不停地来人，又有人不停地走。
　　
　　新来的Marking Mgr.是个个性张扬的女子。年纪轻轻，才28岁就当上了Mgr.，真的不容易，尤其听说她的经历后，就更是觉得不容易。一个人如果从毕业就谋得好职再升上Mgr.，也许是天生的优越条件，但是如果是相反的情况，就不得不让你刮眼相看了。她对所有人都说她20岁高中毕业就从老家来深圳的五百强工厂在流水线做工，后来学好英语成为文员……最后跳到这外贸公司当Mgr，这女人，讲一口非常纯正又流利的英语。
　　
　　一个人成功了，总会有时无时地强调下不起眼的起点，平淡地讲也好，带着炫耀成份也好，有时，这未必是一件好事，有人或许羡慕你，但是下级或者会看轻你，讲一段传奇是要看时机，分对象，不是对每一个人都说，至少没必要对着同一个级别的人说。我不敢看轻她，因为她的确很成功，除了仰视，保持距离，我没有其他想法，换作是我在那种境况，说不定我会一辈子做个流水线工人。
　　
　　她跟以前500强HR的李小姐一样是传奇，同样的刺眼，住洋房，开好车，用LV，可是客观上讲，感觉她跟李小姐不一样，李小姐的起点是比较高的，属于毕业谋得好职的那种，而她，则属于在绝境里发芽成长的那种。她比李小姐多了种勇气，但是李小姐身上却多了种叫气质的东西。有朝一日，李小姐落难，拔了毛的凤凰它还是凤凰，而插了凤凰毛的草鸡，依然是草鸡。凤凰之所以落难还是凤凰，是因为它由始至终有种贵气。我并非用草鸡暗喻她，但跟一个太刺眼的女人走得太近，绝对不是好事，尤其当对方的年纪还不足以掩藏她的锋芒时。
　　
　　也许我那时真的很肤浅，但是我心里觉得500强的HR是个有最文化底蕴的环境。文化，是很虚的东西，我们说一个人有文化，有时会指他的学历，有时却是学历看不到但是很深厚的东西。所谓有能力而不张扬，才是职场上走得最远最长久的方法。
　　
　　Marketing Mgr 跟Mimi走得很近，同级别走得近是好事，况且她们对方有对方需要的东西，Mimi教Marketing如何玩政治，如何管理，她则帮Mimi回漂亮的英文邮件。
　　
　　Mimi总能利用一切她能利用的人，当然也包括我。新来的GM需要跟客人做presentation，Mimi叫我跟她一起跟客人开会，虽然我条理非常清楚，但是我不敢用蹩脚的英语让人怡笑大方，而Mimi很basic level的英语让人觉得她的知识跟地位不成正比，最后是我用中文跟台湾GM说，他用非常流利的英语跟客人沟通。
　　
　　Mimi没上去，是有原因的。一个人各方面加起来的综合能力决定了那人能走多远，情商高其他弱，只能上到中层管理 ，而各方面能力强情商弱，也上不了多远，做事，要像猴子一样精明，做人，要学八戒逢缘。Mimi有八戒的优势，也有猴子的精明，但是胸中无墨，有很多事情，在有时间的情况下，可以假手下属，但是很多能力是要即兴的，比较谈吐，又比如方案解析。我有我的长处但也有软肋，那英语水平，已经严重制约了我的进程，即使这样，Mimi有很多事总叫我帮她处理，事无大小。
　　
　　上司利用你总有她的原因，要么让你替罪，要么让你帮她干活。感情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工作上，亦如此。合理利用人力资源是一个管理者应该有的最起码的能力，凡事不用亲力亲为，只要你手下有能干的人，就可以帮你撑起一片天。Frank喜欢我，可以视为伯乐欣赏千里马，而Mimi喜欢我，讲白了，就是利用，人家利用你，也是好事，毕竟你有让人家利用的地方。伯乐与利用很相像，只是本质不同。

Mimi在开部门会议的时候，表扬了我做事的条理性以及工作质量，那种表扬，在那时我并不记得在HR时有过一次，让我树敌，如今想来，才恍然大悟，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载在同一个错误上。GM发了一封投诉信让Mimi处理，Mimi转给了我，那是封两页的中文投诉信，意思无非是指责我们公司员工的素质欠缺，导致一大堆QC、付款问题。Mimi让我写中文的答稿，答好后由Mimi回复客人，cc GM和我，那客人最后以礼貌收扬，GM在邮件里赞扬Mimi做得好。没有人知道，那封投诉复稿是我写的。
　　
　　摘别人种的果子进贡的行为，似乎是当领导就善长做的事，这兴许就叫领导艺术。
　　
　　被别人摘果子，这不是第一次。不同的职位决定了不同的境遇，不同的高度也决定了不同的权利，领导职位比你高，摘你的果子是理所当然，而你去摘领导果子时，离死也不远了。也许，为Mimi心甘情愿地奉上我的果实，才是一条通往罗马的正路。成为上司的铺脚石，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乐观地讲，这应该叫我的幸运。果然，半个月后，Mimi向GM提出，要升我做主管。可是，提议被驳回，因为GM的意见是，一，我入行才半年，专业知识不够深厚，二，他不否认我的工作能力，但是英语水平还欠缺，三，他觉得我团队精神不够彰显。
　　
　　我无言。因为他说的最重要的前两点，的确是事实，即使第三点你想辩解，你也没有机会。不是每个普通staff 都有机会面圣，既然没机会，又何来解释，再说，领导认定的想法，又何尝很容易改变。
　　
　　一个长得非常 ** 的初级跟单拿了进口的巧克力来找我，请我帮她回三个英语邮件。真是讽刺，我英语也是弱处，可是人家开了口又不能不做，得罪一个在公司有背景有后台的女人，对自己没什么利益。她，大家说是高层董事的女友。
　　
　　这种女友，大家背后说是“二奶”，姑且用现代浪漫的名，叫情人吧。从我个人情感讲来，我不太认同“情人”这个角色。交朋结友，希望可以近君子远小人，可以认识更多指引自己上进的人，可是很公允的讲一句，我也不会从心底看不起做情人的女人。同是女人，各有各的难。做情人，比做一个中层管理更难，更需要技巧和艺术。普通staff，很多人能做，因为高校教育越来越普遍，中层管理，也不是登峰造极才能成就的事，但情人，并不是很多人具有资格做的，你可以说现在美容和整容业越来越火了，但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自然的C cup 及美好的容貌。能从男人口袋里掏出大把钱的情人，是需要炉火纯青的地步才难做到的。同是赚钱，同是吃青春饭，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这个女人名下据说有三套房一部车，可是每个月却干着月薪2000的工作。我不知道这是我们的悲哀还是她的悲哀。我们是为了工作而做好工作，她们只是为了打发等情人的时间而工作。老天似乎对每个女人都很公平，有智慧的往往容貌不出众，漂亮的却有人沦为花瓶，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人还是少数的，这类人，是女人中的姣姣者。比如几几。但似乎这类用人现象在五百强的企业里看不到，真是离去才有对比。
　　
　　Mimi找我谈话，先是赞扬我的效率高，条理性，后来话峰一转说我最近下班早，希望我尽量发挥管理者的潜能，帮助其他做事较慢的同事分担一点事情。我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索性挑明了，要我帮baby face.我幼稚地问，如果我帮她做一半的事，能否给我加一半的工资。Mimi笑我天真。
　　
　　我是天真，可是也不至于蠢到看不到问题在哪里。讲白了，GM不认可你，总是有借口的。
　　
　　有男人在的地方总是有风月，而风月只与长相颇好的人有关。这个公司，从一进来就有人说某某某是哪个老板的红颜，谁谁谁又是哪个高层的知己，见怪不怪。GM讲的所谓的团队精神，也只是为一个人。有时候，做事情做得快不是好事，尤其在同级别的同事中，你做得比别人快了几分钟，情有可原，但快很多，就要惹人话柄了。
　　
　　而我现在才明白了问题的所在，有点迟了。红颜一笑，Rose何时才会对GM笑？这个rose跟 ** 的那类无关，她的眼神很干净，可是她不笑，我就惨了。
　　
　　Mimi说，她又去GM那里帮我开脱了。她帮我，我知道的，帮我，她是想让我帮她干更多的事情，任何一个当领导的，都需要会擦鞋，会拍马屁的下属，但是，她更需要一个真正有能力帮她处理事情的人。而我，能帮她处理很多事。对Mimi，我是打心里敬她，所以，我很无奈地尽量帮了baby face做了点不咸不淡事，好几天跟她加班。可是，GM还是来找我了。跨级谈话，有点过了管理的界了，可是还是发生了。
　　
　　跟他谈话超过了Mimi想像的极限，也超乎了我心里承受的负荷。谈之前我就告诫自己，为了这份工作，无论GM讲什么，都要唯诺是从。台湾人需要别人的顺从。他游花园似的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批评我了一些小问题，我都唯诺应从，但当他很明显地表达他的意图我帮baby face完成她的本职工作，并批评我没有team spirit ，我再也沉不住气了。
　　
　　我言简意赅连贯地表达了我的想法，第一，每个岗位有每个岗位的工作职责，属于我工作范围内做的事我在工作时间内做完了就算达到岗位目标了。第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方法，做得快而好不是本份，每个人拿一份工资，我没有拿别人的工资，对别人的事，我帮忙是人情，不帮，则是道理。第三，每个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人不是我招的，所以她做不了什么事，做事慢，天天付OT费，还要专门找个人来收手尾，这不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第四，所谓团队，是有一定含义的，帮忙是一定限度的，不是不对团队进行有效管理，是大家职位一样，名不正，言不顺，无法管理。第五，你可以不欣赏我，你也可以很欣赏某某，但是不能因为欣赏某某，而将她应该要做的工作加在我的身上，对管理者而言，这样的安排缺乏公平、公正及原则性。第六，每个人都有尊严，在进这家公司做trainee之时，也可以去HR混个小职位，但是我情愿从一个行业从零开始，不是我找不到工作，是我想在这个行业更好地发展，比别人走得更快些，我为五斗米折腰，你只给了我两千五，却要干两个人五千块的活，我无法折腰。第六，谢谢你今天的教导，我学到很多。
　　
　　我是用很平淡很无奈的语气说完这些话的，说完后，我就回到座位开始默默收拾东西，这样跟GM说话，我已经预计好今天就被fire了。人，年轻的时候就是有磨不平的锐气，也许我是为了一丝傲骨而争，但从管理的角度而言，很明显，性太直，EQ太差。我收拾好东西，等行政通知我办离职手续。可是到下午，没有任何人来找我。
　　
　　日子，风平浪静。几天后，Mimi找我，说管理层想破格为我设个职位，叫senior staff。我说，其实我没想要升职，只是想加薪，我做多少事，希望有同等的回报。Mimi说，不升职何来给加薪？我说，如果升得起，何必为我设个职位？我在这个公司没价值，其实我也不会勉强公司给我什么。Mimi笑笑走了。
　　
　　此处似乎无法留人了。
　　
　　受一个客人推荐，我去他朋友的公司谈跳槽的事。去之前，客人简单介绍了他朋友的公司和他朋友的简介。那老板叫沈乔，见他的时候，他的头正埋在文件堆里。因为是周末，他穿得很休闲。他简单地介绍了公司的情况，关外两家工厂负责生产，关内的office负责出口营运和业务。因为业务越来越大，他想近期开多一个分厂，扩大经营，所以想找个助理，协管公司行政及业务的事。他的意思很明显，一人之下，万人之十，而且给我权利和自由。



这是我非常想要的工作。但当他只给出的薪水只是比现在高了五百时，我毫不犹豫地谢绝了他的好意。他说目前照我的水平，还达不成这个总经理助理的岗位要求，但他觉得我实在，而且年轻好学，才给我机会学。等我试用期过后，他会最少给我四千的。
　　
　　Frank曾经对我说，一个人学识、专业技能和阅历，是一个人的价值的表现。如果跳槽是只为三两百，肯定是低层员工，像他这种高层，没有30%的薪水浮动，是不会这么大年龄再帮人家打江山的。我没他这样的阅历，但我也设了30%。试用期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在起薪上载了两次，再不能载第三次了。但凡商人，都明白，一分价钱一分货。用人亦如此。
　　
　　我和沈乔说，这么重要的职位，我不觉得我当之有愧，请另请贤能，因为我的生产力远远超过你给的薪水。在他惊讶的眼神中，我伸出手握手告别。他的手白皙修长。
　　
　　Mimi再找我谈话，她说公司同意升我为leader。我问她leader做什么的，她说负责管理，监督，像supervisor，只是换了个名堂而已。我说管人这种事，吃力不讨好，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个leader未必好做，我并不想做。Mimi说，你终于懂什么叫争取了。
　　
　　也许在Mimi看来我这叫欲擒故纵的手段，但实际上，我是对这家公司失望了，我在选择适宜的时机跳适宜的槽。
　　
　　日子不咸不淡过了盛夏。那个夏天，出奇地漫长。



(11)因祸得福，是该庆幸？
　　
　　年轻的时候，我们选择一个城市发展，通常都没有想过几年后，自己从这个城市得到什么。每个人都会希望功成名就，但所谓的成就，必须与你的地位及收入成正比。
　　
　　为了微薄的收入，我不停地把周末的私人时间贡献给公司，骨子的正直让我相信有付出必有回报，相信自己做了多少事，不用言说，上面也看得到。事后想想，才知道那不叫正直，叫愚昧。你的付出，不表现出来，没有人知道，你天天在那里忙，从不叫苦，别人就以为你在玩，适度的向上表现，才叫专业。我每天做事飞快，偶尔也加班到夜里十点十一点，但是还被人批评没团队精神，相反，做不好的人，还惹人怜惜。每个地方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女人，还是要弱一点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冒尖，只会树敌。那新来的主管卢小姐就不怎么喜欢我，相反，她还在Mimi面前说我做事过于急进。
　　
　　背后说人的人，我很难认可她的品格。可是谁在背后不说人，谁的背后不被人说呢？女人堆，就是如此。Mimi在office怂恿卢艳买楼，说关内的房子五千块一平是非常超值的。我听了也挺心动，父母希望我在这个城市落角，自然是希望我有自己的房子，可我真不敢想自己两三年后还能否在这个城市找到一席之地，因为几年来，工作中的人与事却让我从没有看到职业的前景和未来的光明，有了房子是个累赘，以后要离开这个城市，还得考虑处理房子，何况朝不保夕的生活，买房子，谈何容易。
　　
　　没有人能预料房子在一年后大涨。我只能自嘲自己愚笨，年轻，就是拿自己的青春来买经验，包括对工作，对世事，对人。



　夏末的一个黄昏，GM又找了我谈了次话。这次，不是批评。他委婉地表达对我的欣赏，包括对我正真的性格，直率的表达方式，分析能力，还有对我处理事情的能力。他甚至说，不出两年，我就是下一个Mimi。可是他丝毫没提升职或加薪的事。
　　
　　GM话里的褒贬，比较难辩。也许他太久没有听过真话了，以致突然听到我那些不逆之言，不愠不怒还添了欣赏。一个人真的不能坐得太高，太高，看的东西都不真实，好话谁都会说，但真话不是人人敢说，经过这次，我也不敢对他不敬，相反也感激他。一个人，能坐到那么高的职位，是必然懂得方圆之道，懂得真假相依，懂得驾驭下属，他的赞赏不论是真是假，起码让我有了种归属感。看来，上司还是要偶尔肯定下属的能力，这样有助于团队团结。 可是，我不希望成为下一个Mimi,一个女人，跟手腕，跟政治沾上边，眼睛能剥光别人的衣服，寻找别人可以利用的地方，似乎太可怕了。可怕是事实，但更是事实的是，Mimi是我的上司。Mimi自从GM第二次找我后，每天都会找我一次，给我灌输一点跟工作有关或无关的政治手段。
　　
　　品格大于手段，我只希望生活简单一些，再简单一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好。Mimi不认同，说我笨。
　　
　　笨就笨吧，笨一点没那么累，日子容易快过。早秋的天气还是很炎热，炎热地让人难受，我住在顶楼，很想买部空调，看看一千多的价格，垂着头从商场里走了。看到一幅油画爱不释手，但是还是放下走了。
　　
　　以为坐在办公室就叫白领，事实上离真正白领的收入远着呢，任何职位，任何承诺任何前景远不如现金来得实际。没钱，就不要谈享受，没钱，就不要论小资，没钱，就不要说情调。喜欢咖啡，不如回家煮绿豆糖水更经济。难受的，不只是天气，也不只是心情，还有办公室的气氛。
　　
　　Baby face的rose跟工厂下单时，手误将产品的零件尺寸1.3cm输成1.8cm。两个柜子的货全部QC不合格，导致全部返工并造成交货延误，损失近十W美金。这是公司成立以来损失最大的一个单。
　　
　　下属做错事，上司是必须间接责任的，我看到Mimi 跟baby face频频进GM 的office。Mimi叫我接手Rose的这个单，以免再发生大错。我说，这种时候，不是我这种level的人有能力去跟这个单的，弄不好，还更糟糕。Mimi听了，说，也对。于是她自己跟。
　　
　　一个人不去接一项任务，未必是她没有能力去接。只是接任务也要看是不是前无古人，后有来者。如果是个新任务，大可以试试看，成功了是是好事一桩，不成，也没有对比，而这种帮人家擦屁股的事，做好了，你也不是英雄，因为事情已经开始一大半。力挽狂澜这种大志大义的词在小企业小事情上用不上，而做不好，你也被归为不得力的那一类，就算花了再多时间去做，也是徒劳。接一项任务前要分析利害，如果胜算不大而对自己没有很直接的好处，最好不要去赌。
　　
　　连续几天Mimi都黑着脸，直到一周后，Mimi跟警诫大家不要再犯粗心的错，从她隐晦的言语中，我大概明了是公司走帐向董事会瞒住这笔损失。出那么大事，baby face没有被炒，甚至这个事没有捅到董事会，这GM真是用心良苦。事后我回想，捅上去也不是好事，出了错，责任还是要当头儿的来负的。选人，用人，真的是个无法言说的学问。但我从此没有用过实习生。毕业生起码有点实习经验，这实习生让人爱怜心疼时，出了错却更让自己深痛。
　　
　　从Mimi口中证实，公司决定提升我为主管了，管理层的意思是一个正在发展的业务团队，无头是不行的，不过生效日期是三个月后，但是我可以现在起就开始行驶主管的权利。
　　
　　看来，我是因祸得福了。因为对GM的大逆不道，所以他把对别人的庇护转为了对我的欣赏，因为有了 baby face 这个事，所以觉得必须要有个人监管，找一个supervisor是势在必行。至于为什么三个月后再升，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感觉是成本问题。三个月后刚好是一月，这样就不用再加一次薪水了。当老板的，真是机关算尽。
　　
　　也许，升职真的靠运气，没有这空缺和必要，你再有能力都得晾着，当然自己的肚子还是要有点墨水，只是，我清晰地知道自己火候未够，在专业知识、判断能力、EQ 、英文水平、方圆之道等方面，与纯熟程度还是有蛮远的一段的距离的，可是我没有拒绝公司为我作的晋升安排。船到桥头自然直，上去了再说，以前在HR时，猎头相邀，却胆识不够，不然，不用重新来过，在一条河里犯过一次过失，不能再错一次了。怕的不是上去，而是没有人给你机会上。没有人天生下来就会带兵打仗，Mimi和卢艳在这家公司做管理前，也没有做过管理，她们能做的事，我为何断定自己做不了？何况上面有Mimi撑着。
　　
　　我满心愉悦地准备度中秋。



中秋过后的一周，我意外地接到了沈乔的电话，他约我中秋翌日出来谈谈，看有没有可能合作。他在一个幽雅的西餐厅订了座跟我吃晚饭。这是我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他。他约摸三十七八，这种年纪的男人已经过了被人评论帅气与否的年龄了，但不可否认，他气质很儒雅，是个很有味道的成熟男人。氤氲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线条和眼神显得很柔和。他说他等了我三个月也没有听到有积极的feedback，这次他主动约我是愿意给我试用期后的价格。
　　
　　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再约我谈工作的事，他的出现，让我讶异，更讶异的是他为我妥协，可是我还是很坦白地说我现在没有跳槽的意向。他问我如果不想跳槽，为什么当初去他公司面试。我想了想，说，三个月，当你想买一个低价的潜力股的时候，它已经有涨的势头，可是你没有买进，过了三个月，这股票已经涨了，而且有重组的意向，现在它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你当时的买入价，时间改变了一切。他笑了，笑着说我的言语很有趣。
　　
　　有趣，不知是不是幼稚的代名词,事实上，在这种男人面前，自己显得非常稚嫩，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装深沉的。人家吃盐还多过你吃米呢。那天晚上，我跟沈乔谈了很多自己对职业、职场成长的想法，尽管我不知道跟这个男人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可我对他没有丝毫防范，知无不说，言无不尽，全是真话。
　　
　　沈乔给的offer是不错的，至少这个公司无法给我，即使升了supervisor，也不会有这个价，更不会给我配个单独的office，而且职业定位要比supervisor更高一些，supervisor只是叫中层管理，但沈乔给的，应该是management的角色，不过他换了个不太亮色的名衔——assistant。我真的很想很想应允。
　　
　　跳槽这种事，在你有点经验而且不是黄毛丫头时，都要学会使用冷静的头脑。你找人家，跟人家主动找你跳，定义是不一样的，你找人家，是你在求职，人家找你，是在挖角，前者与后者的身价是有一定质与量的区别的。当然，在跳槽前，你得冷静分析自己是什么level，做什么样的事，你挑战的职位跟你的实际能力差多远。站得更高不是不好，可是没有地基，能不能站稳是一回事，能站稳，站久了会累，而站高一点点，打好地基再上又不一样。我不能在别人给我机会学的时候，为了多一千几百又到另一个公司尝试开僻壃场，拿着红旗当主帅，没有胜算的事，我不敢去做。越是年轻，越不要只看价钱，试着让自己的翅膀长得丰盈一些再飞，会飞得更高。所谓的脚踏实地，一步一脚印，也许就如此吧。
　　
　　我坚决地拒绝了沈乔的邀请。尽管我知道，机会，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的。
　　
　　人与人从同一个起跑点出发时，往往不会细想自己跟别人跑的路程是不是一样，事实上，一个人跑多远取决于那人的韧性。这一段路，我真的跑得很累，看不到前面，也回不去当初，更不敢再想如果还在HR，会如何。突然很想念Jessica,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她。从Jessica 那里得知，阿湘回老家生孩子去了，薪资文员成了财务，还是跟她原先的男友一起，Jessica，则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
　　
　　某个周末抽了个空，我去了趟Jessica的家。从HR别过，我们没见过面。跟Jessica一起，她让我的心里觉得自己平实，恬淡，安静，很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跟几几相处的时候是没有的。有些朋友，可以让你感到骄傲自豪，比如几几，但是我更向往舒服恬静的感觉，我心里希望，可以跟Jessica做一辈子的朋友。
　　
　　Jessica的具体职位她没说，说是负责整个公司的行政事务。小公司不比大企业，大企业专人干专事，但小公司是一人做所有的事，是官是兵都是自己。其实这种日子挺不错，至少没有人在上面指手划脚。
　　
　　她租的房子在下沙，房间很小，洗手间和厨房让人转个身都觉得挤，相比之下，我住的房子要大一点。想在深圳立足，不随波逐流，对于我们这类上不上，下不下的人来说，是有非常大的难度的。我问Jessica，找男友没有，她说没，但是在物色了。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20多的年龄，是时候该谈婚论嫁了，应季时的商品可以得个好价钱，莫要等到换季打折。
　　
　　那天，我跟Jessica谈了很多。她对我说了，HR的苏经理是她舅舅。我也坦白了，我一直很后悔误解了韩希，在他离开深圳前的前三个周末，我一直心里埋怨他为什么不出去找工作。物是人非，再谈，此情亦成追忆，谁叫当时我们惘然呢？
　　
　　感情开不出花朵，只好寄身于工作。


12）领导艺术
　　
　　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我马上就要升职了。他马上批评我为人张扬，不懂隐忍，要我好好学习什么叫什么中庸之道。
　　
　　过后没多久，GM辞职了，董事会派了个接近六十岁的外国籍的中国男人来接任工作。这个男人像父亲般严慈，他总爱拍下属的肩膀或摸下属的头。
　　
　　职场是职场，风月场所是风月场所，这个新老板的行为，我并不太赞同，可是细想，也可以拉近上下的关系。可是他碰我的肩膀时，我告诉他我不喜欢这样。拉近关系，并非只有肌肤之亲一种方式。
　　
　　我的手下有四个人，对于我成为了她们的直接上司，她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是明显的不服。有个下属是比较会谄媚的，可是我不讨厌她。另外有个下属很直率，却老是顶嘴，我也没说什么。Mimi说我太没威信，要我把直率的那个干掉。我拒绝了。
　　
　　父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升职后，从单人间搬到了家属大楼，原先大楼里的老领导搬家时留了两个花盆，一个花盆剩下些枯枝，另一个花盆是还在艳放的芍药。父亲想都没想把盆里的枯枝，倒进了大院后面的菜园子里，那盆芍药放在客厅。一个月后，芍药枯萎了。冬去春来，两个月后，父亲看到菜园里盛开了花朵，一看，原来扔了枯枝春暖花开，竟然是名贵的君子兰。人心是隔着肚皮的，对你谄媚的人，未必对你忠诚；顶撞你的下属，未必心地真的想你倒下，日久才能见人心，我怕干错了人。刚到了一个新公司，换一个新职位，不要急着去改变你看到的不合逻辑的现状，要假以时日，分清糟粕与精华，再来动手，也不迟。
　　
　　在用人上，Mimi算是高于将才接近帅才，她能把所有下属都归她所用，让所有人拥趸她，但是处事，跟Frank,明显是不同的 style. Frank着重于大事，不攻，让所有的人心服口服，而Mimi总是拘小节弄点小手段，主攻。
　　
　　业务投诉船务部，被投诉的对象是我的手下。业务员在GM面前说我的手下未经他的同意，擅自给了客人3%的discount。GM，业务经理，Mimi都在等我的解释。我想了一下说，让我出去跟我的下属核实一下，15分钟后给你们答复。
　　
　　那平时老爱顶嘴的下属知道自己被投诉，也很害怕地问我怎么办。我让她把来往的邮件与文件找出来，告诉她不要担心，我作为她上司，这个时候是一定会负责的。做人上司要学会担当，不能有祸让人家背，有功劳自己领，虽然办公室缺乏仁义，但是做人原则还有要有的。
　　
　　再回到GM办公室，我把往来的邮件与文件轻放在桌上，平淡地说，我想，我们都应该相信数据和书面的文件，证据胜于雄辩，事实上，某月某日某时，业务员曾经出面确认过这个事。当然，我相信，业务部也不想看到这种误会，这个事，解释清楚就好了。
　　
　　Mimi狠狠地训了业务。后来在她的办公室，她再次让我把那个直率的下属干掉，她要我培养自己的人。那个时候，我相信Mimi是把我当自己人的，她还想用我为她作卒，冲锋陷阵。事实上，Mimi教的东西比较适合在中小型公司混，而Frank教的东西适合职业发展。男人与女人在用人，处事时投出的眼光是不一样，男人看得长远，讲大义，女上司在这方面就拘小节，当然，摊上个搞政治的女上司有自己的幸运跟悲哀，悲哀的是简单的生活变得复杂化，学了歪门斜道，但幸运的是政治斗争，派系，哪个公司都有，这次栽在了Mimi手上，以后看人看事就有经验了。选择一个人企业真的要看上司及周围人的素质。我作为 ** 者的时候也悟不出这些道理，今天被打湿衣服上岸，才知道当年的正直其实就是愚笨。
　　
　　在年度会议上，GM说他刚认识一个美国客人，这个客人有意在中国找外贸商。GM让主管以上级别的员工每人做一个proposal。一个星期后，GM对所有人宣布，这些proposal的水平让人跌破眼镜，他只发现我的是能让他满意的，并且让我跟他一起去上海见这个客人。
　　
　　在GM赞赏的目光中，我走出他的office。其实我的文字方案并不是特别好，只是对手是非常不善长做这类文书工作的，并非我优秀抢了风头，是正巧我比她们多了一点点，但那一点点，却冒了尖。Mimi说，看得出，这个新领导很欣赏你，好好干。我无可耐何的笑了。也许，你看到这里，会以为我从此应该会飞黄腾达，但是很相反，职场的运气从此转了方向。
　　
　　现在回头想想，最了解自己的竟然是父亲，总是一针见血刺中我的弱点，让我改。我当时知道自己是只孔雀，偶尔会出出风头，可是从来没意识到冒尖会有多害人，直到站在河边多年湿了鞋，回头想想父亲的话，才知道他花六十年岁月与人情凝练出来的真理，其实放在年轻人身上，也很受用，只是自己不摔跤，就不知道疼。生在中国，长在中国，你务必要习学 ** 庸之道，出类拔萃这类词最好永远不要在自己的身上，懂中庸，你才会成熟，而成熟，是需要青春作为代价的。


那个春天，Mimi向老板提议招一个人来当助理主管。老板同意了。我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么。后来有次笑谈，她说，老板是个男人，总是要应酬的。我招的这个人不专业，可是他懂取悦男人，能陪老板唱歌跳舞，你们能做的工作，她是慢慢会做的，但是她会做的，你们永远不会做。
　　
　　那时我不知道这叫不叫手段，但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收拾好东西跟老板去见客。飞机上，老板说，一一，你不漂亮，身材也不好，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喜欢你吗？因为你正直，有口德，没有习气。其实新来的那助理主管是个愰子，但是她真的很开放，你要想升得更高一点，要懂得周旋男人啊。我笑了。
　　
　　
　　在上海、天津见客回来，发现有点物是人非的味道。开周会的时候，Mimi当着所有中高层的面笑问老板，问我们单独相处的两个晚上，有没有什么艳事。
　　
　　是猪都知道，老板的这种喜欢，是跟风月无关的。但是流言只能止于智者。老板对大家说，一一真的很不错。
　　
　　这个老头子挺阴的，其实活到六十的男人，肯定明白女人堆的是非，深谙中国的中庸之道，可是他还是借助这些条件达到目的。他的管理，无非就是挑起内部矛盾，促进成长。这是用人的一个绝招，叫相生相克，如果让一个下属做得大了，难免会出现功高盖主，尤其是像Mimi这么厉害的女人，迟早锋芒盖过他的。所以，找个人来克一下还是必要的，没有不同部门的对头，内部找也是个不错的方法，不和，才能让企业进步。六十岁的老人，看年轻人，像看一杯水一样透明。可是他找的人，却是完全不懂手段的我。真是子之蜜糖，吾之 ** 。
　　
　　职场新人和新管理者的大忌就是冒尖，而更致命的是，让你的大老板在你的直属女上司面前认同及赞赏了你的“冒尖”，如果出现这种事，你在这个企业的寿命也不长了。
　　
　　会议结束的时候，老板交待下周他去美国期间的工作，由我代为管理。所有部门经理都傻了，包括我，也傻了。Mimi当着所有人的面挖苦我，是不是我跟老板风流一夜了，并揶揄，我快要升职了。
　　百解莫辩。她的意思或许是想告诉大家，如果我能上更高的位置，不是因为能力，是因为靠情色。很明显的，Mimi已经不再当我是她的心腹。一个女上司，对你很好，把你当心腹的时候，是因为你有值得利用的地方，而她又能控制你，所以，她当你是朋友; 但当你的能力太标显，让比他更高级的老板意识到你的存在时，就威胁了她的地位，这个时候，她已经欲控制却有点力不从心了，你们从朋友变成了异已。女人，可以容忍不认识的人从低走到高，但是却容忍不了自己身边的女人一步步走上来，更容忍不了超过她。而女人作为管理者，大多数，讲的是控制，你的上司是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待有一天，你成为别人上司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身上也会有她的影子。上了位的人都知道，职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但第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竟然接受不了人心的险恶。
　　
　　一直到两年后，我再见到这个GM，才明白他用我的本意。他找我管理他在出差期间的工作，并非我有能力去处理那个职位的事情，而是他也知道Mimi的野心，他也得防她。找我，是因为我够简单，够单纯，我要抢他的位置，还差很远一段距离，而Mimi抢他的位置，只差了一点点。恍然大悟，我跟Mimi其实都是高层的棋子，而那时人已远去，我们三个都各奔东西了。
　　
　　办公室，突然流传起我跟老板暧昧的流言。只要我出现，总会有人问我跟老板究竟处得怎么样。这种事情，如果是一个小职员在传，大家会认为这是笑话，但当一个MGR 有鼻子有眼在office散布桃色新闻的时候，全部人都会信以为真。对这素质的行为，我嗤之于鼻，但也能心里理解。维护自己的权益和保障自己的地位，不算自私，因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今天我没这样做，可能是因为我还不够level, 也可能我没有发现威胁我的人，但是我希望我一辈子都不要用这种伎俩，伤己伤人。这种方法也许能打击对手，可是又能说明你是品格高尚的人吗？一个人，最重要的人格，如果你也相信 “人格”的话。
　　
　　而对于一个未婚女子，最重要的不是她位置多高，赚多少，而是名节。未婚女子的名节，对于任何一个想要娶妻子的好男人来说，都是衡量她的价值的最重要的一点。很显然，Mimi是想逼我辞职，因为她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在乎什么。被一个女上司看穿其实是件很悲哀的事情，她随时会拿着你的弱点当球踢。我从不知道什么叫职场险恶，政治手段，因为在我的意识里，国企才会有这些东西，另外，女人堆也不应该有这些东西，女人应该多谈谈其他无关轻重的生活，比如谁买了新衣服，几克拉的钻戒。今天，Mimi为我上了很精彩的一课，让我学会真真切切地看人生。她逼我自己辞职，可是我没有。
　　
　　事情发展到最后，公司内部形成两派。一派是拥趸Mimi谋朝篡位的女经理们，一边则是单独作战的老头子。Mimi让我联合起来，把GM搞倒。
　　
　　这时的我已经知道Mimi与GM的为人，也明白这些人利用下属的心思，无毒不丈夫，最毒却是妇人心。跟着Mimi，你有用时，是宝，没用时，迟早也要拿你祭祖，跟着那GM，表面是重用，其实是拿你当武器，一个人太聪明，很难上到高位，即使你很能干，也不上去。中国人用人，跟外国人用人不一样，中国人喜欢控制，而外国人，巴不得他给一千的钱，你把所有的事干完了。当然这要视乎你的上司是什么样的人，一般的中国上司不喜欢下属太精明，大智若愚，真的需要智慧和岁月来打造啊。
　　
　　有点冒尖和小聪明的人，跟着谁都会死得很难看，像我这种一昧追求简单的女子，不喜欢把自己搞得太厉害，脑子一转就是算计，也不想当女强人，满口就是统治江山，所以我最后选择了两边都不站，站在岸上看热闹。给Mimi答案的时候，我还说，做人，不要相煎太急，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对工作以来的战场，不感兴趣。
　　
　　最后的结果是，老头子比Mimi先离开这个公司。我没站对队伍，却也没因为这个而被干掉。要干掉一个徒有虚位的人很容易，但干掉一个干实事的人，是需要很正当的理由的，要么我犯大错，要么我违反公司制度。可我没有，Mimi还是把我留下来了。
　　
　　也许，Mimi是看到我没有野心吧。
　　
　　在职场上，混得聪明，也是需要技巧的。
　　
　　一笑，已经风云过。


13）谁是最适合你的人？
　　
　　在写这一段之前，我想了以前很多有关于抉择的事，比如工作，比如上司，又比如伴侣。想着想着，眼角竟然湿了。
　　
　　职场，似乎跟感情挂不上太大关系，但事实上，它们之间并不是遥不可连。很多妙龄白领又或者过了二八年华的中高层管理者，如果没有伴侣，或多或少都会避免跟家人或朋友谈这个话题，不知道这种感觉你有过没？
　　
　　那段时间，Mimi开始又重新信任我，工作的平稳让我看到职场一片向好，我周末去练瑜珈和舞蹈，平日上班就学英文和日语，学专业知识，锻炼自己的交际能力，无聊呆在办公室时，我迷上了网上的一篇小说，名字好像一直没有，但我记住主人公叫许翰明，那是描写男女感情悲欢与生活矛盾的一篇小说，看完后，真是觉得悲凉，爱情跟婚姻是完全的两回事，真的不是所有夫妇都能同富贵，共患难的。
　　
　　既然生活工作都平稳，我开始刷新自己的情感生活，认真品读“花开堪折直须折”这句话的深刻含义，我到底是给自己定了一个伴侣应有的条件，不要求对方特别优秀，至少得门当户对，条件相当吧。感情这个事，父母追问过几回，但他们所持的态度不一样。母亲说，不要再蹉跎，在你最好的年华最美丽的时候都遇不到合适的好男人，30岁时更难遇上，找个条件相当的，两人一起进步也不错，人啊，都是你挑人，人挑你的，等你30岁，人家挑的不是你多优秀，而是你大龄。而父亲却会说，你还不算大，可以再爬高一点，到时再找，我说再爬高一点，更难找了，因为你条件好了，范围又缩小了。父亲却说，你上去了，就在缩小的那个层次里找。父亲的意见也许是够大将之风的，但他不是女人，永远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年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么重大的决定意义。
　　
　　沈乔，那个加拿大籍的中国男人，又再一次打电话来，这一次，他漫不经心地说请我帮忙看能否开拓南非的市场。对于这个男人，我真的不想跟他有业务往来，金钱的出入。男人与女人，一旦有了或公或私金钱的纠葛，很难理得清楚，而我心里很欣赏这种男人，甚至会想入非非把他据为己有，然后低头看看自己，却明白只能远看不能近亵。对于做生意，他只提过一次，可是每次都用这个理由约我出去我打网球、保龄球、看画展，他跟我说，父亲不在了，母亲是大学里退休的教授，他年轻时留学，后来得到加拿大的永久居留权，由于母亲不愿意出国，他只能两边一起做贸易，生意做得不算大，但也不小，是两家公司，两间工厂，房子，车子，别墅都有了。算是小康之家。
　　
　　这种“小康”还真是谦虚得让人难受。这有着非常好条件的男人，我很想问他有没有妻子或三十多的男人怎么可能单身，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既然只是生意伙伴，说话做事就应该有分寸。直到他说，他不知不觉中地对我有感觉，才补充多一句，从留学回来一直单身。
　　
　　我的生活突然慌乱了。
　　
　　不是没想过找男友，也不是我对异性要求有多高，而是一心想在深圳立足，就想混出点样子才找，所以全心扑在工作上，希望站高一点，找的人会比较接近理想。现在突然出现了个比理想要高出很多的人，一时之间，心里的自卑感无法言说。
　　
　　情感上的忙乱让我在工作中也很低迷，好几次中层管理开会时，我一句不吭。Mimi是过来人，看出我心里的迷惘，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没法答，要谈了还好，这样吊着更难受。Mimi说，女人最重要的是找个好老公，要像她一样，事业成功，感情成功，事业上要逞强，感情上要对老公示弱，这样才容易幸福。


在沈乔向我表白后的第三天，几几约我去她家吃晚饭，说是她生日。下午，我叫花店给她送了两束花，一束以几几老公之名送，一束以我的送。几几老公顺便让帮他我买巧克力，可是我拒绝了。爱情，有些时候，不能假手于人。几几问我有男友没，我说没，她说不小了，不要搞得像个女强人。其实我一直觉得几几才是女强人，在生活上，她没有Mimi那么懂适时地在男人面前表现出弱处。讲到感情，我就提起了沈乔。几几鼓励我接受，因为这男人有房有车有事业。我没吭声。不是不心动，是觉得两人距离太远，远得我看不清对方。我问几几，如果她不是在大学里就跟她老公谈上了，而是功成名就才认识她老公，还会不会选择她老公？几几说，不会，因为层次不同。
　　
　　一整个晚上，几几当着另个女同学的面说她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没有她的收留，我来不了深圳，没有她的推荐，我进了不这公司，更别提升职，别提认识这么优秀的男人。众人面前，我哑然。几几两个双胞胎女儿很可爱，她们扭着屁股叫我姐姐，我忍不住亲了她们粉粉的脸蛋，童真，已经离我们很远了，我情愿意对着这两个小东西，跟呀呀学语的她们一起耍，也不愿意听那些自己听的懂的话。走的时候，几几说，为什么我不漂亮身材不好，学历学识都不好，都能遇到多金的好男人，而她有姿色有才学却遇不到。那天离开她家的那天，我突然感觉天很灰，心里堵得慌。
　　
　　周末无所事事，约了两同学逛街，一个说陪女儿上课，一个说跟老公一起。约Jessica，她说她正在跟一个男孩子吃饭。连Jessica都要恋爱了。沈乔约我，我说不在深圳，就这样，在出租屋呆了两天，闷加烦。
　　
　　回头看看，同学都有孩子了，尽管她们只是比我大一两岁，但是女人该完成的事都完成了。单身嘛，工作日倒不觉得无聊，周末想约人去哪儿的时候，才知道少了一个伴。同事，不能过于亲近，同学朋友嘛，一到周末，没婚的约会去了，有婚的，两口子在逛商场买尿片，仿佛天下就多了你一个。真的有说不出的感觉。可能你会说单身很美妙，但是或许最怕过的就是节日，形单影只，孤楚无边，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公司里，抬望眼，都是正值年华的女子，或是接近青春尾巴的女子，条件不错，可不明白怎么那么多单身的？她们说，一定要找个条件比自己好，各方面比自己好，学历高过自己，薪水高过自己，人高过自己，有车有房……我突然觉得还是母亲比较了解识时务。
　　
　　公司的负责船务的董事突然辞职，Mimi抱着小小的希望去申请这个香饽饽，谁知总部却批了，让Mimi的职务从深圳船务船务部经理变成了代理中国船务总监。一人得道，瞬间拔起一堆人，Mimi挑了卢艳顶替她的位，那个很开放的助理主管顶了卢艳的位。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不挑我，我一点都不埋怨Mimi，因为还未够水平，而且Mimi始终会防着我。既然事不关已，那就已不关心吧。
　　
　　卢艳成为我的直接上司，我无关痛痒，虽然在某些人格并不认同她，但是专业知识及敬业方面，她做得还是不错的，就是觉得嫣然巧笑下藏着刀。她一上来，没过挥刀把我砍去，还蛮好心地叫谈了次话。她说Mimi走之时，对她说，其实我除了专业知识比她略为逊色，其他方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说她不介意人家这些话，希望把我当心腹，让我像效忠Mimi一样效忠她。
　　
　　我真是不了解她跟Mimi是如何微妙的一种关系，是被利用与利用，还是知己般？那时我不知道她走之前埋下伏笔，留着一刀的真正意义，直到我离开时，才知道这招真的毒，真是最毒妇人心。可是我一直不明白，卢艳为人挺聪明的，怎么就分不出话的真假呢？卢艳是Mimi的人，师承于她，自然很多方面也像她，比如英语水平，管理风格主要倾向控制等。权力欲真是很可怕的东西，当你刚得到这个权力的时候，是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大欲望的，而掌权到一段时间，权力欲就开始无限膨胀，下属只有服从的份。事情发展到两三个月，卢艳就容不下我，即使我安分守己，她也觉得我是最大的威胁，于是跟Mimi一起，用了暗渡陈仓、借刀杀人逼我辞职。
　　
　　给我五斗米，我折腰。这是我一直惯遵循的原则。这个小公司，越来越复杂，我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肮脏，也许说肮脏是我太肤浅，可是我真的不主张，女人太有心计。人生几十年，一辈子都算算计计，实在太累了。
　　
　　那次的借刀杀人，是卢艳用了小计谋，让大老板认为我从中教唆员工以离职相逼而要求加薪，大老板虽然没动我，但是他对我也没什么好感。在Mimi任船务董事半年后，她又被退回船务部，跟卢艳共执政。一山不容二虎，不是深宫，却像嫔妃相斗。我在两个女上司间，选了相对简单的卢艳。不是她简单，而是她比Mimi简单，我不想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这种充满政治斗争的女人堆的生活，让人太累了。
　　
　　不久，我递了辞呈。递辞职书的晚上，我一个人在黑暗中静了很久，静静地想走到这一步的前因后果。我真不愿意再对Mimi和卢艳的争斗，或者卢艳怎么对我用再多笔墨，女人不应该被人划黑，而应该是妖娆迷人，而不是机关算尽。那晚，我还认真分析了自己的能力，即使Mimi让我做经理，我也做不了。因为我不懂方圆，这一点永远是无法跟卢艳相提并论，她能巧妙地周旋在男人间，能把酥胸轻贴在男人身上，对着男人调笑，而我永远做不到，因为我太固执的观念就是我不是来出卖情色的。这就是六十岁的老板说我永远所缺少的。


递交辞呈后，我感到无比轻松。真是无官一身轻，无政治一身松。也许你会说我当不到经理，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但是如果真的有机会让我上，我情愿还呆在主管的位置，因为不上去，你永远不知道这个Mgr的位是很辛酸的，不然，凭什么人家工资多你一倍？
　　
　　沈乔知道我辞职，又一次邀请我加入他的团队。我说我辞职后想休息一个月，让他给我一个月时间考虑。一人之下，万人之人，这种感觉应该不错，体验一下也可以。于是休了一个星期的假在辞职前跟着他学点东西。他没再提喜欢我。那个星期，他很认真纠正我的英语和日语发音，给我演示西方用餐礼仪，说什么叫优雅的女人，他像个师长每时每刻提醒我把最好的一面展现了出来，每当穿着好看的高跟鞋跟他一起谈生意或见客人时，他从不知道，我的脚都在发疼。我第一次向母亲谈起这个让我曾经心动的男人。母亲没说什么，她说婚姻大事要自己作主，但是她说，这种男人，要一辈子仰视着他，那这辈子就会很累，就像漂亮的高跟鞋，后脚跟着不了地，总有悬空的感觉。
　　
　　母亲没读太多的书，可是她一辈子都像水一样温柔，她身上有隐忍和宽容，在讲道理的时候，我发现她比当着小官的父亲更睿智，言语更有影响力。我的确并没有优秀到让沈乔自豪，至少外貌和身材不值一提，他跟别人介绍说我是他的助手。我能理解男人的虚荣心，他总是希望找个相对漂亮的女子，尤其是事业有成的男人，他不需要一个有潜质的女孩在事业上帮她一把，而是需要一个享受他劳动成果的女子来对他撒娇，他不需要我独立，不需要我在工作上有见地， 而是听他控制。在我离职的前两天，他再次向我表白，我沉默不语。他的条件真的很好，可是未必适合我。
　　
　　母亲真的说得很对，平跟鞋的脚踏实地才会让人感到实在。
　　
　　没有爱情是没有条件的，可能你不需要对方有钱，但是要求对方品格正直，这个正直就是条件，没有这个条件，你就不会跟对方有往来。女孩子都希望找个比自己好的。你的条件好了，当然喜欢找更好的，可是一辈子都仰着头，会得颈椎病，男女之间的距离还是不能差太远。
　　
　　离职前一天，我被卢艳派到客户那里检查样品。本来这个样品早该来看，恰巧我休假耽搁了一周。这是我最后一次为这公司做事了，我一个人坐着长途巴士，早晨九点到了中山的工厂。这家工厂我们合作了两年多，一直都是我在跟，每次接待我的都是生产部经理，他对我很客气，每次都会送我一些精美的礼品。工厂奉承的笑容，经常会在QC的时候看得很多。那经理说，这一周，已经叫生产线加班，完成了第一批的货。QC一查完就可以出货了。
　　
　　我很惊讶样品都没通过就投入生产，我问他为什么这次不按标准程序做。经理说是我们公司卢经理说国外客户要货很急，所以让工厂先生产的。我说把这一批货的三款样品的产品拿进会议室，核实订单要求的尺寸，却意外的发现其中两款的规格尺寸都小了3厘米。我问他做了多少了？他说快一个货柜了。我说，赶紧通知生产线停工，新模型出来未检查前这两款不能再做。经理说小3厘米没有关系，他说他已经简单跟卢艳提过这个事，改模型最少十天，卢艳知道。
　　
　　我不知道卢艳收了多少好处，尺寸规格是我发给工厂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卢艳想在我走前最后一天玩死我，让我在这行呆不下去，还是有其他目的。如果不是我辞职，我一定把这些当成自己的生意用心去做。我问那经理，有没有卢艳书面的邮件说样品没检查过前就可以生产，或者传真也可以。经理说没有，因为太信任我们公司了。
　　
　　做生意，真的要讲诚信，但是有时这个诚信会害死人。所以凡事都是白纸黑字的好。也许卢艳是想要玩死我，但是我也可以借这个机会玩死她，把她从这公司扯下台，只要这个工厂愿意跟我们公司讲清这个事的整个经过，卢艳这个经理，就不用做了。我想了一下，还是不愿意用借刀杀人这招。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问经理，货值大概多少，经理说八W美金，我说这个事如果有损失，你能作主吗？经理犹豫了，说等我一下，就出去了。十分钟后，他带来了一个老外，是四十岁的美国中年男人，经理说，这是我们公司的副总，负责生产、物流、生产成本等，今天他正巧从深圳总公司过来了。我跟老美说，这批货不合格，规格小了三厘米不能要。老美用非常流利的英文说三厘米不影响产品的性能。我说不行，很多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技术性的活一定要求精，一定要实事求是，这是生意之本。老美说，这票货可以不要，但是成本损失由我们公司负责，因为生产指示是我公司下的。我说有凡事有争议时，一定会讲究个证据，没有人给过你白纸黑字，这种事凭个“说”字是解决不了事情的。老美听了这些话，叫经理去生产线安排停产事宜。会议室只剩我跟老美。
　　
　　老美说，一一，凡事不用太认真，只要你愿意给我们出具样本合格报告，我愿意给你个人支付两千美金。我说，明天是我最后一天在公司工作了，你可能说我处事不圆滑，但是做人做事，尤其在技术活方面，一定要精确求精。我的确可以在离职前不问不管，但是，我想走的时候善始善终。你别小看这三厘米，到了国外客户那里，也会有麻烦，这些货都是做L/C的，货不符规格，一旦有争议，双方的损失更大，现在是有损失，等你整批货十个柜子做出来时，再壮士断腕就来不及了。我用我很蹩脚的英语解释了很久这个“壮士断腕”。老美同意了我的提议。而对于已经完成的货，我给了老美一个建议，让他在下次收到order时，提供20%的discount，这个货就能销出去。
　　
　　离开工厂的时候，我很不理解自己的作法，为什么在最后没有将卢艳一军。这真的不是我仁慈，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我懦弱，没有及时将敌人除去，我不是将才也不是帅才，所以，只适合当小兵，但是办离职手续的那天，我感到心灵上无比的放松。
　　
　　真的失业了，虽然是我自己要求的，可是玩了几天却快乐不起，因为不工作代表没有收入，坐吃山空还是让人忧虑的。沈乔再约我时，是我失业半个月后，他问了我两个问题，一，是工作，二，是对他的感觉。
　　
　　我坦承自己对他有好感，不过，我不能接受，他问我为什么，是不是他太老了，或者条件不够好，我说不是，而是因为他太优秀，我只能选择远观，不能近看。我真的不愿意说出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自卑。而对于工作，我拒绝的原因是，我不想把自己弄成女强人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没有能力控制好权力欲，因为这是很可怕的东西。还有个原因，我没说，既然不能近看，也不要成为上司与下属，免得看着，更难受。


朝来夕去，又到秋末。秋天，是收成的季节，而我的爱情还没有开花，莫说结果。Jessica还是没跟那吃饭的男孩谈上恋爱。后来她升职了，当上了公司的行政经理。单身而且高位的女人是有她自己的烦恼的，是在对方条件要求上，好像真的又多了那么几项。我真不想当沈乔的助理，职位越来越高，薪水越来越高，阅历越来越深的时候，水涨船高的还有我的年龄，那个时候，我可选择的对象范围是越缩越小了，对着沈乔，接受他，自己心里很累，不接受，成天看着碗里的肉又吃不得，更揪心，所以让眼里看不到他，似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几米的读白写得真让女人痛心，男人事业有成的，肯定希望找个年华好的，因为他不需要你帮他扩展生意，而比你条件稍逊的，你又觉得委屈。年龄是天下女人最致命的敌人，无论再强再美丽的女人，都要败给它。都想像张曼玉一样优雅变老，没有欣赏者时，你的优雅给谁看呢？
　　
　　高不成，低不就，是最尴尬的位置。
　　
　　情感，真的跟职场有关系，你所在的行业，接触的人群，人群中的素质决定了你找到合适的人一起相伴。寻觅真的是一个痛苦又冗长的过程，走走停停，可是我们都不想放弃，说不定终点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等，再等等，等到多久，谁都不知道。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阳台上的花枯了，显得异常衰败。夜里开了灯，都觉得室内都很残败，可能跟悲秋的心情有关。真是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寻寻觅觅，那人何处？蓦然回首，竟不在灯火阑珊下。
　　
　　沈乔，真的成为了生命中的平行线，而适合的人，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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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老外的用人艺术与管理艺术
　　
　　失业后的第二个月，冬天就来了。深圳的冬天不下雪，却是非常的冷。我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混着的日子失金又颓废。真是高不成低不就，去小公司当个小头头自己不想去，大公司又不复杂，当个小职员又不甘心，薪水跟原先一样的，辞职就没了意义。选工作还是要选个好氛围一点的，少点斗争多点智力，少女人多君子的。去一个中型外贸公司应聘副经理，当见到女上司是个三十三岁还没结婚的女人时，我立马没了兴趣。单身有权利又精明的女人，是非常不容易哄的，何况下面又一大堆女人，好听点，是管理，其实是夹心饼，我自问情商不够，不能胜任此等厉害的角色。有没有一种工作是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不用管人，又不用被人管的。Jessica听了我的话，说我犯傻了。
　　
　　沈乔打电话来说，让我三天后陪他一起参加商业聚会，他说会有很多成功人士，而且说不定有好的工作机会。我问他要穿什么，他说晚礼服。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电视里出现在词，真的不敢想像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像golf，我也没想过，看来遇到什么level的男人，将决定你过怎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这些晚礼服在哪儿买，要多少钱，问了下有名贵地位且对这方面见多识广的几几，她说去名店，最少要几千块。让我自己掏几千块出来买这么一块布，我还真舍不得，何况，失业，还不知道什么是个期呢。
　　
　　去上舞蹈课时，舞蹈老师教我们跳孔雀舞。老师柔软的身段，颀长的脖子，跳起来，怎么看怎么就像只高贵的孔雀，自己也有用心跳，那动作从镜子中看来，却怎么看就怎么像插了孔雀毛的山鸡。好不对味。孔雀就是孔雀，插了孔雀毛的山鸡怎么打扮也没有那种高贵。我突然明白这距离性的不同，跟沈乔说，我不去参加什么party了。
　　
　　人，还是活得实在点好。灰姑娘的梦，做到差不多就要醒来，让自己找着原路回家。玻璃鞋，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穿的。
　　
　　很意外地接到老美的电话，他说问我在哪里上班，我说还在失业中，他约我出来喝咖啡。老美约在星巴克，他用很流利的英语说他马上就回美国过圣诞了，在回之前，他想在中国找个助手，这是个新职，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去挑战一下。我问他，这个新职位具体要做什么，他说他是管理生产、成本、物流的，做助手当然是要帮他，而这个物流是他刚接的，他主要想让我先帮他把这一块弄起来，以后，只要我能做的我都可以做。我问他，这个职位report给谁，他说report给他。离开前面的公司，我一直挺自信，觉得英语不错，今天才知道，面前有泰斗，自己会的只是行业术语，只是皮毛，人与人，还是不要对比。当然，有对比，才会有进步。
　　
　　我本想问财务总监是男是女时，他说了，我不是中国人，你如果有能力帮我做多一点，我一点也不介意你多做一点，你能干一点我就轻松一点。不过，很抱歉，你没有兵可以用。他给我开的package 不错，尤其听到他说给我每年的带薪年假是20天，还说我的工作是非常自由的，他不会管我怎么做，因为通过上次接触，他知道我是对工作很认真的人，而且我没有心计。我突然很喜欢这个老外的率直，即便他说让我要纠正我英语的口音，我也虚心接受，Mimi教的，还真的不是好东西。这工作，听起来跟自己理想的工作差不多。我欣然接受。打工，关键看的是上司，上司好，你的日子就会好过些，上司不好，那你就等着灭亡吧。
　　
　　外国人也有polity,只是没中国人明显。我跟老美说我下周一去上班。机遇，有时还真的说不准，若不是离职前跟这个老美见面，还坚持自己的理念，这份工作是与自己无缘的。人格，有时真的重要过一切，你是怎么样的人，怎么样做事，别人是有眼看的，所以，不论几时，尽可能正直做人，认真做事，其他得或失，不用太会算计，有时，失去就得另一种得到。


对于这份与我原先工作经验有很大不同的工作，老美一开始并没有对我施加太大压力。任何工作任何职位的一开始也许都很轻松，慢慢才会加压。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从陌生到上手，需要一个时间过程，这个过程要多久，老美没有说。第一天上班，除了报到，看些公司章程，跟着老美跟各部门的头那里转了一圈，也没什么事。由于我这个不是什么秘书类的工作，又是个新增设的职位，所以没有规划好的座位，老美让我坐到船务部内部一个小独立格间里，跟船务部经理Annie相邻，毕竟我这个也不是什么管理层的职位，所以，办公室面积和办公桌的格调跟经理有一定的差别。而，我跟老美之间，隔了一大段距离。下午的时候，他叫我到他办公室拿一大堆资料，说，在成为一个优秀员工前，你一定要熟悉公司的文化，企业运作，这些是公司的资料，包括成立到如今的所有大事都在这里了。你尽快熟悉，下周二前来找我，我下周二回美国了。如果有时间，多了解一下船务部。我找你来，是为了弄好物流这一块的。
　　
　　原来不是没有压力，而是给我适应的时间。
　　
　　下了班坐着厂车回到家才六点半，大公司就是好，虽然不是几百强，但是后勤也完善，有食堂吃饭，有上下班车，省去很多煮饭和挤车的时候。在家里煮饭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原公司同事的电话，她问我找到工作没。我说才第一天上班，她认真地说，把我也带去吧，我真想继续跟着你。我听了，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无耐，因为有个人愿意跟着你，说明我还不是太坏，可惜我很无耐，我这个职位，没有下属的。我说，我是一打杂的，没有兵。那同事说，新主管很凶，管理风格跟你相差很远，天天盯着我们，不让做这做那， 还天天要report做了什么，怎么做，搞得像个台湾公司。我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就挂了。
　　
　　原先的公司，是荣是败，是复杂是简单，都已经离我远去了，在一个公司，不能要求人人都喜欢你，一场停留下来，能找到一至两个算得上朋友的同事已经不错，这样的人生积赞下来，也有不少谈得来的朋友。这个下属，是我招进来的，人少说多做，谦虚低调，聪明却不张扬，是我喜欢的那类型。以前不论闲忙，我总是鼓励他们先做完事，再做其他，要上网要聊天，或要自己学点英语什么的，看电影什么的，只要不要在公司大张旗鼓招摇得让人眼红就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处事之道，这个世界，有太多事，没法用两只眼睛看清楚。
　　
　　最基层的staff，也需要自由和自己的想法，Frank以前也是这般对我们，打工，有了一定的经验，到了一定的时期，总会培养出自己的自觉性，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自己总是有个准则的，天天被人看着，就等于失去自由。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下属也需要被尊重。管教下属，这种行为最好不要用在自己身上，父母生你身，也不养你心，何况只是一个主管。最好的培训下属的方式，就是提高自身的影响力。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讲究个影响力，你的影响力强了，你的习惯就能影响她，当然，也有特殊的例子，那就是软硬不吃的下属。如果人是你找的，那是你的错，眼光比任何事情来得重要，只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第三天，老美叫我跟他一起参加船务部、生产部、财务部的会议，会议上老美布置了来年一季度二季度的生产计划，然后叫船务部作成本预算，会议结束的时候，老美跟船务经理Annie说，如果我要什么资料，请她配合。Annie点头应允。从会议室出来，老美叫我去他办公室喝杯咖啡。他拿了一大堆船务部的内部文件与报表给我，说，下半月，有很多货要出的，估计涉及的物流资本应该有两百万元，我跟船务部说过了，现在但凡货代公司的成本都要我审核后才能确定。这半个月，请你帮我审核这些成本，有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或是写邮件。生产成本跟物流成本是成本中的主要部分，但是这两年物流成本比重增加了很多，成本增加，利润就减少，你看一下这两年的财务报表与船务成本核算，帮忙做个明年的物流成本proposal，我的目标是从这一块省下四至五百万人民币。我周五飞回美国过圣诞，半个月回来，这半个月辛苦你做一些资料调查。
　　
　　老美明明是叫我做事，但是他的语气很客气，不是命令，是请我做某梧。似乎跟着这种老板，感觉还是不错的，至少人格上你被人尊重，而你也会很乐意地奉上你的劳动成果。相比之前卢艳，Mimi命令的作风，老美，显然更具备高层管理者的大气。
　　
　　老美走的那天，给船务部经理Annie回了邮件，cc给我和财务总监和远在美国的董事长。邮件里，老美只有一句话给Annie，意思就是，从今往后，但凡成本审批的邮件，一律由我代表他作审核及批示。短短的一句话，老美就把权力下放给我了。每一件事，总会有双面性，有利与弊，利是为我，弊是削减了Annie的权利。



我很仔细地看了邮件，内容是两个去美国的柜子误了交期，必须全部走空运，涉及的成本全部由我们公司付，船务部从货代公司问到的成本价刚好六十万。这是我真正接手的第一个case，它将完全反映我的专业能力及为人处事。我问了几个以前合作的货代，人家都以约五十五万的价格跟我合作。这里有五万的差额。这五万的差额，轻地扎在那里，不显眼却又令人难受。
　　
　　船务部，对于一个企业的其他部门来说，它是个有肉有菜的香饽饽，说它香，并不是它利于最高的管理者，而是一般的staff可以决定走哪一家货代公司。虽然老美作了批示，但凡物流成本批示都要由他审批，但作为高层，他不可能事无俱细地去查多少KG的货应该多少费，或是货比三家。这种事情，不应该由一个高层来做的。可是由我来做，未免也太新官上任三把火，而且太过张扬，我真的不愿意第一把火就烧掉一个经理或一个staff，这种事情，通常是有钱大家赚，我真的不愿意，在我还未完全了解这一个公司的内幕前，扯起了一根藤，尽管老美给了我权利，可毕竟，他未必想看到这些。一个staff的位高了，总会与利益相连，国企外企都一样。这五万的差额，不能一剑封喉。
　　
　　我没有将得到的信息马上告诉老美，我已经不是一个Junior的clerk,作为一个有点title的staff，是没有理由突兀处事的，在没有详细的书面资料之前，一个女下属，必须学会紧闭自己的口。我思前想后三十分钟，举字如千斤重，不知如何回这个邮件。最后我给Annie写了这么封email，内容大概是，货量这么大，基于长期合作，能否请货代给我们一个折扣，比方说，减五万。这封邮件，是我分析利弊后写出去的，从态度到用词，我谨慎非常，毕竟Annie是Mgr，从title比我高，在公司的年限比我长，我作为一个new comer，做任何事情，即便是执行老美的决定，也得给予她十足的面子。
　　
　　最后Annie回我邮件说，经过商谈，货代愿意给我折扣，减四W元。我很爽快地approve了这个预算，cc给所有相关的人员。船务部文员送文件让我签的时候，我沉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虽然成本比我了解回来的，高了一W元，但是这个事，只能如此，如果我再去为那一W元争执，只会显得自己不够气度和不会做人。大企业，会做人，大于会做事。而且谁都不知道那一W元究竟是事实还幌子。
　　
　　老美走了，临走前，他跟我说，一一，你做得不错。我无言。这个不错，真的很沉，这个不错，也意味着，要树敌。一个职位跟钱搭上关系，事实上，就会有派系的存在。以前，我一直觉得五百强很简单，没有政治没有派系，其实无论公司大小，都是有政治的，那时我觉得没有政治，是level太低，没有人会觉得你是威胁。
　　
　　老美走后，我查看了两年来船务的报表，发现这两年来公司包括公厂所有的海运空运货都是同一家货代公司走的，这种把全部鸡蛋放一个蓝子，但凡有common sense的人，都不会这样做，而且无论淡旺季，价钱都不变。我请人帮我查了那家货代公司的资料，很意外地知道了意料之外的事。那段时间，Annie时不时到我office来客串一下，讲些有的没的事，似乎想跟我走近。在茶水间或饭堂，有人特意找我讲说，我只听或笑，不发表针对性的言论，新来一个公司，如果不能说对的话，最好就不说话，尤其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的时候。
　　
　　老美回来的前一晚，沈乔找我吃晚饭，我很快答应了。这个让我心里难受的男人，虽然情感上不能给我归依，但是在很多为人处事，专业知识方面，他的确是个良师。下班后的他，一个人呆在办公室。一个老总总是为业务为某些细节而忙，可能是负责任，但从某个角度上说，是他不会放权。凡事亲力亲为，只能让自己更累。
　　
　　
　　他问我工作怎么样。我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了他，并跟他说，那家货代的老总是Annie的姐姐。沈乔很爽朗地笑了，问我，一一，人家请你是去做什么职位。我说应该是助理吧。沈乔说，那就是了，人家不是请你来做老总的，而是助理。助理，就是要做你应该做的事。作为管理者，是不愿意看到太多人事变动， 而且，你会间接反映管理者不周，才会导致这种事情发生。记住，你不是海瑞，也不是包拯，只是一个助理。其实每个公司，每位高层，在公司都有自己的人，当然也会有点小利。如果没有小利，为什么个个都想争着做经理？
　　
　　我哑然。那夜，我垫高了枕头想，如何对老美report。是直言不讳，还是有所隐瞒。
　　
　　这份新工作，让我前所未有地感到了复杂。



15)选择，择了就要不悔
　　
　　年轻的时候，我们看到别人有光鲜外表的时候，也希望自己有阅历，希望自己有好的职位，却从来不知道别人的笑颜背后有很多很艰辛的付出，眼里才是别人的好。有朝一日，真的让你上来了，才知道，高处不胜寒，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你也许面带笑容，但是笑容的背后，你还会有点辛酸。最幸福，还是最简单的时候。
　　
　　跟老美之前，我找工作的目标很简单，薪水要高但是关系要简单，责任轻一点。以为这份工作是最理想的，没兵无帅，不用管人，也不用被人管，没有女上司，也没有跟其他部门的利益纠纷，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想像比现实美好。
　　
　　老美回来的第一个星期，我没有去找他。他似乎也明白我，没有问什么。我照例在Annie提交的成本上，每一次都要求去他跟货代公司要5%的discount。新年过后，由于订单减少，老美已经让生产部开始准备工人放假事宜。他忙完这些事后，我拿了一大堆资料和物流成本控制的proposal去找他，找他前，我把要说的全部在脑子里过一遍，尽能力把想法用最易懂的英文翻译出来。我把proposal递给老美，慢慢地说，这份是成本控制计划书，按您的意思，削减10%的物流成本，就必须从源头开始控制。这几年，我们公司只用一家货代，而且淡旺季同价，其实这种方法对我们公司是没有太多益处的，我看过合约，是Annie与货代签的。
　　
　　老美突然感叹，一一，你知道吗？Annie在我们公司已经做了10年了。从我的叔叔创立这家公司，她就来了。五年前她接任船务经理，这五年来，每年六千万的物流cost都是从她手里过的，这个货代，我们合作了五年了。
　　
　　我沉默了。感觉老美知道很多，只是心里有顾虑。他问我有什么计划可以减成本，我说，只有增加合作商，多几个竞争者才会拿到好价钱。或者可以试一下招标这个模式，一年六千万的物流成本，对于一个货代公司来说，这不是单小生意。哪怕只有5%的利润，一年他们也能挣三百万。谁的价钱低，给谁做，而现在合作的货代，我们也可以告诉他们这个决定，让他们准备招标书。老美说，就这样决定吧。明天开会，通知财务、生产、船务主管以上人员参加，你准备一下招标工作如何进行。
　　
　　从老美那里出来，我意外地接到几几的电话。好长一段时间，上次去了她家后，我们没找过彼此。几几让我帮她一个忙，她让我帮她走帐。我说，被公司发现，这可是会被炒的，而且会影响日后职业生涯的名声的。“我有两个孩子了，为了孩子，我不能自己去冒这个险，因为我需要工作，需要收入，你当为了我孩子，帮我一个忙吧”，她在电话里的语气是那么低微，我的心一阵阵抽搐。我很想问，那难道我就不用工作，不要收入了吗？我不敢说自己品格多高尚，但尽量会将心比心，难道我的前程就不重要？可是我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晚上在家突然听到周华健《朋友》这首歌时，竟然无法克制的流眼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谓的朋友，此时在利益面前，竟然只剩利用。我无法用任何词汇来形容这个十多年的朋友，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也许我做人很失败，认识的人都会背叛我。从我离开之前那个公司，临走前，推荐了一个下属当主管，最后她却落井下石，到今天，几几这般求我，我真的觉得，女人之间，摊上一丁点利益，就很难有真诚。人与人最为简单的关系，还是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一个饼可以分两块， 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真的只存在于学生时代，出来工作，各有各忙，各有各算，有利益冲突，就变得只会顾自己，一片真心对人，人家却把你当棋子，几几的要求我没法答应，她后来再打来时，我选择了无声地沉默，她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的决定。我们之间，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也许每个人的骨子有自私的本性，只是那时我还没到这一步而已。
　　
　　第二天开会前，我跟老美说了招标的程序，老美听了，用很慢的英语对我说，一一，这个会由我来主持，会议上，你不需要出声，我不想你一进来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对于老美，我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从一始跟他合作，他就知道我的弱点是英语，但是他会很顾及我的听说能力，尽可能慢说，而他那时对我说的这些话，我是曾经感动。在我跟过的上司中，除了Frank遇事会负责，在之前那家外贸公司遇上的上司，都是有功往自己身上揽，有错往下属身上推的，从某种程度上说，老美比Frank对我还要好，言行举止彰显的人格还更值得人尊敬，至少在我跟着他的这几年，他都像最初一样，站在我的角度上想过，甚至想保护我，这可能也是中西文化的不同。我虽然举步唯艰，但始终明白自己跟了个好人。
　　
　　会上，他讲了招标这个想法还有程序，在他问大家有什么异议的时候，Annie欲言又止，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支声。开完会后，我打电话给以前合作过的三个货代，说了招标的事，他们都很乐意竞争这个业务，答应下周过来竞标。



下班后，我意外地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现在合作的货代公司的老总打来的，她约我晚上一起吃个饭。我说可以。然后我给老美打了电话，说了这个事，他说没问题的，我完全可以自己决定的。我们去了一家星级酒店吃饭，这顿饭局，Annie不在场。那老总带着个海运经理和空运经理过来了。老总长着baby face的脸，小巧玲珑，保养不错，不像是接近四十的女人。可是这baby face，让我觉得背后寒意阵阵。老总让我尽可能站在两家长期合作的角度上帮她们考虑竞标，她甚至觉得竞标是没必要的。那海运经理暗示我不要太清高，有钱可以大家赚的。他没说会给我多少钱，但我后悔自己一个人单刀赴会，显得人寡不敌众。最后我还是阐明了我的想法，一，招标不是个人的决定，而是公司的决定，二，竞标是公平的，三，公司要减cost是存在并开始实施的事实，四，竞标的结果是透明的。五，我清高与否并不重要，每个人都有她做人做事的准则。六，希望你们下周一准时到我们公司参加竞标。
　　
　　我没吃饱饭就走了。这一幕，事实上，过了两三年了，有时我想想， 是不是自己真的有那么清高，其实每个公司，每个船务都有那么一点或多或少的小外快，像几几久在河边，始终是湿了鞋的，而我竟不禁不住假设，是不是当时人家给我十万块我就可以卖了自己的原则。我不明白是我不开窍还是真的不缺这种钱，但是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在这一方面有过任何失足。一方面，是自己的原则，一方面，我希望对得住老美。简单跟两袖清风，要做的真的比较难，又要抵住诱惑，又要不随波逐流，只能尽力而为。
　　
　　竞标的结果出来了，原先合作的货代在报价上减少了10%的预算，另一个货代同价，同条款，我跟老美说，把饼分成两块，一人一半。老美问我为什么明知之前有猫腻，还要跟原先合作的公司继续。我说，但凡合作的一开始是有个磨合的过程，突然的转变会让船务跟单措手不及，为了让产业稳定，只能如此，况且现在价格相当，何乐而不为。老美同意了。签完合约后，那baby face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谢谢我昨晚赏光到酒店吃饭，还说一一小姐太不给面，有些礼物没带走。我当时听了，在想，有些？而不是全部。不知道这招，算不算三十六计中的无中生有？后来，我跟老美说了那晚的情况，还说，那晚我什么都没做。老美说，一一，你其实什么都不用说，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你做任何事，任何决定我都会support你。
　　
　　突然间，我感到心里很暖和，我没想到老美这么信任我，这份信任，压在我的心里，很沉很沉。我真的很想努力做好这份工作，尽管这不是自己开的公司，但从我手下过的每一分钱，我把它当成自己的钱一样谨慎。我没办法把全部生意从原先合作的货代抽走，因为人家已经给改价格。人生，没法每一桩事情都会完美，但通过这个事，我明白Annie心里肯定会有根刺。但已经选择了这么一条路，我除了负责，再无他法。
　　
　　农历年前，老美跟我说，他打算在香港筹建个中国的总公司，迟些会经常驻香港，他让我take care。我问他要多久，他说最快三个月，最慢半年。他这一走，按理对我没影响，但为了行政上的管理，美国总部希望我归到船务部。我问老美，是不是说，我必须report给Annie？老美说，不用，业务不用，但是行政要。你的费用报销那些全部要归到船务部去。我没法不同意。老板都定下来了，我再说NO已经没有意义。我问老美，是不是把老婆孩子都带过去。他说，of course ,I love my family.
　　
　　最后他跟我说，一一，要不我给你成立个部门，成本控制部门，你是经理，如何？我想了想，不，不用。我想简单些，而且我还没结婚，我想在我简单的时候结婚，女人太会算计，男人会害怕。
　　
　　老美的这种信任，不是每个上司都能给予的。直到今天，我想起老美对我的种种，心里仍有丝温暖，外国老板不是别人口中说的不好，从某种角度上说，他比某些中国老板要有情有义得多。选择了一个好的老板，等于是对自己负责，没有人知道当初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但是只要有提升，就不要再回头。今天，我写到这里，内心的感动还是挺深，也许我很悲哀，这么多年没有太大的提升，也没有赚到钱，更没有得到工资以外其他的实际利益，还看到这么多office之间的斗争，但是我应该庆幸，太多的时候，我选择的上司还是不错的，前有Frank，后有老美。
　　
　　昨天，跟一个大型外企的执行董事讲了电话，她说，她现在在美国出差，迟些就回来了，不过，不再呆在北京，而是呆在香港，助手也从北京带回来。我大概问了下她助手的情况，她说那男孩32岁，愿意跟她离开北京到香港。这个是两年前老美去香港筹办公司期间，曾为我提供的职位，当时这董事找我的时候，是她落难刚到北京的时候，她叫我去当她助手，她说她只会在北京呆两年，让我跟着她。我想了很久，跟父母也商量过，还是推辞了，原因很简单，有了刚来深圳的辛酸，实在不想到另外一个城市重新开始，或者我潜意识里舍不得吧，又或许是我实在懦弱。那个时候开始，两年后再到另个地方，是漂泊的感觉，而且我实在不肯确定，BF是不是始终等着我。我真的不想把自己搞得太像事业型的女强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公司扩大，总部搬到香港，她因此又得到了重用。我略带惋惜地说，早知道你会回到香港，当时我就应该跟着你，今天我也不一样了，是董事的助理，level不一样，到全国的分公司受到的待遇都会不一样，而且还可以经常到外国出差。她笑了，说那助理挺好的，是美国国籍的北京人，英语超好，还说她不想招结婚的人，太多家庭繁琐的事，而且这个助手是每天要加班的。我说，那你也结婚了，有儿女啊。她说，那不一样。
　　
　　的确是不一样，州官可以放火，百姓却不能点灯，上司能做的事，未必你做起来也是有理。挂了电话，我很满足的笑了笑，没有再追悔和惋惜了。那男孩能跟女董事相处得好，未必我也能，即使跟着她去香港，也是有很大牺牲的，放弃你追求爱情与家庭的权利。我做不到整个人生只围着工作，可能有些女子为了事业可以割舍很多，但是我不能，每个人的人生不一样的，我不需要太多的光环和鲜花，不是男人，我不需要成就一番非常大的事业。比下有余，足够了。跟着这个老美，固然没有那么耀人，但是这个老板，让我感受到他重家庭的一面，这份工作，也让我有充分的时候过自己的生活。
　　
　　直到今天，我仍跟着这个老美，一直都在一个职位，看着变幻的世界，对比着他这三年来一直对我从未变过的信任与教诲，我真的感慨良多，从来不后悔之后放弃了更高的职位，更好的选择，因为从这个老美身上，我学会了认真做事但悠闲做人，学会工作与家庭同重。人生，真的不是无时无刻都能倍加完美，选择了，就不悔。
　　
　　人生，很多时候，我们都是站在十字路口作着选择，无论你选择向左向右，务必尽量选一个好老板，也许他不需要非常优秀，但是尽可能人格良好，因为你跟着他久了，必然有他的风格。我一直觉得他只是我工作中的partner，但是今天写到这里，我才发现，我对这个上司的感激，竟然是悠远而久长的……



16）感激逆境，感激让你受过伤的人
　　
　　之前的几年，跟别人相处或合作的很多时候，我很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评价我。后来，略为成熟点，才明白别人怎么看自己，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过的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心里很平静。这个城市，不可能要求人人都喜欢你，都对你好。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感情，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和对你好，更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厌和针对，你被人讨厌或针对，一定是有得罪了别人的地方。
　　
　　有人曾经说过我在往职场女强人的方向发展，因为处事坚决果断，过于理智。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听到这些话还急于撇清自己离女强人很远，孰不知，是自己表现出来的性格误导了人家。岁月是把无情刀，会在你青春的脸上留下痕迹，但是它又像一个反射镜，让你慢慢看清自己，学会低调和卑微，任何时候，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其实一个企业，离了谁都是照运作的。
　　
　　有次跟老美见客，接待我们是对方的老总，陪同是采购经理，二十三四的女子，英语很流利，专业知识也不错，可就是让人感觉锐气太重，跟那种高位令人敬服的女高层相差在誃。整个面谈都是她在说，他们老总想开口的时候，她又紧接着“根据我的经验……”，而且见到我们老美，也不留情面，老美都同意降价格了她还咄咄逼人。从那家公司出来，老美跟我说，你的素质比大公司的经理要好多了，对方连什么叫尊重都不知道。从此以后，我跟着老美，或去参加部门经理的会议，不关自己的事我沉默，没有问到自己的事绝不主动发言，逼得要说了，也尽量少说，大多时候不用说话，作记录就好了，不说总比说错强，作下属要下属的风范，没必要整天把自己搞个像个高层一样，喋喋不休的显露自己专业，这样的人通常好出风头而且树敌较多。真正的专业，是老板需要你讲的时候，刚好讲到point。
　　
　　学会低调，放慢点脚步，有时候真的是好事。中国文化还是博大精深的，所谓大智若愚，真的需要花很多心思费很多精力才能领悟到一点皮毛。藏不住的锐气和锋芒，是年轻的资本，也是年轻的弊端。如果没有那些针对和讨厌你的人，你永远看不到自己致命的弱处，永远不知道自己最应该改进什么。想升职，想上位，想出彩，是年轻人上进又天真的想法，但是欲速则不达，即使你很幸运在很年轻的时候获得一个高职位，也未必是好事，因为不够阅历，气势上未必能压倒别人，对方也未必真的从心里尊重你。酒，是陈年老酿才更弥足珍贵。
　　
　　老美走后，环境俨然不同了。让我乘凉的大树已种载在别处，自己只好随机生存。事实上，上面有个人让你靠一靠还是不错的，不用什么事都自己出头。
　　
　　我被顺理成章归到船务部。虽然物流成本这一块由我审批，但是我的行政费用，包括出勤、请假、差旅费等这一类行政费用全是由Annie来批。我的行政上司，名符其实是Annie。一时之前，还真的接受不了，可是考虑到业务上的自由性，我也欣然接受。毕竟人家经验比你足，年龄比你大，阅历比你深，尽管我不喜欢她，但不可否认，她身上还是有值得学习的地方的，比如说交际。尽管如此，我跟Annie仍是井水不犯河水。
　　
　　老总刚上位不久，出了桩大事，财务人员亏空公款100W。这是笔不小的数目，折折腾腾弄了二十几天， 最后老总走了。我是看到董事长秘书邮件通知财务总监升上总经理时，才知道这个事的。很奇怪，财务出事，走的竟然不是财务总监，而是老总，相反升职的竟是财务总监。真令人匪夷所思。生产部比较聊得来的经理或主管来向我八一点消息，我全都说不知道。事实上，是真的不知道，更不想从老美那里探点风。事不关己，就不要太多事，做人，有时候不是比谁比谁聪明，而是谁比谁笨一点。知道得多未必是好事，笨一点，生存的时间会长一点。



新老总是个典型的中国人，有典型的中国式管理方式，在各部门经理会议中，他强调一点，为更好管理，所有邮件必须copy给上一级主管。控制，又是控制，真是每个公司都是雷同，大多数管理者只会讲控制。这个会按理我没资格参加，但是老美都让我陪同参加会议。从这个会议室出来，就有人打趣说我要升职当经理了，不然我是不可能参加这些会的。这话，让Annie听了，脸色突然变了。
　　
　　人生，有很多时候就这样，你不去惹人，不去惹事，偏偏事情发生到你头上。无论我对Annie说多少遍我不会威胁到她，她也不会信，所以也不用挑太白，人家做那么久的部门头子，自然有自己的方式来维持自己的地位，守着自己的江山。
　　
　　对于我每次cc的邮件，Annie总是要叫我进去，或者在我办公室门口跟我说，我回邮件不够专业，处理事情不够完美。刚开头的几回，我真的不想忍这些无厘头的说法，于是顶撞了她。最明显的一次是报销费用时，她问我，为什么跟供应商吃饭我要掏钱，而且两个人竟吃了三百多元。以前老美看都不看就会签，从我打工到那时候，根本没有人质疑我的人格，上司对我的信任感已经在心里扎了根了，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质疑，即使是很轻微的，我都受不了，因为她不是针对那三百元，而是在谴责自己的人格。我拿回那些单据说，不用报了，我不缺那三百，说完就往外走。后来，我一个人郁闷了很久，竟然还莫名地流了泪，因为从心里接受不了她对我人格的质疑。事情过了很久回想，才知道，这些是小孩子的行为，不报，是跟自己的钱过不去。真正成熟的人不会这样意气用事的。
　　
　　在EQ方面，我一直做得非常不好，从一开始到某个时候，都是比较自信。自信，某种程度上说，就会令旁人不舒服。尤其老美走后，跟Annie的交锋，每次都气得自己心里难受。可能Annie也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不停地折腾我。官高一级大死人，尽管在业务上，我可以监控她，但是在行政上，又不得不低头。这个公司的人事管理，还是有点乱的，也许是因为我特殊的职位吧？甚至有时我都想不明白，这个职位是不是就是为监视Annie而设。但是今天，我却非常感激这个女人的出现，是她让我学会什么叫隐忍和低调，还让我学会糊涂做人。
　　
　　老美发了邮件过来，让我跟老总周四周五到香港开会。后来，他又补了个邮件，给我,cc财务总监，说让我预支三个晚上在香港住宿的钱。到了香港，我才知道，老美让我多玩一个晚上，是奖励我的。他说他知道我probation 加薪肯定让我不满意，他问我好不好，我很违心地说，不错，因为我努力让自己学多一点。
　　
　　不是不想畅吐心中的委屈，是真的没到时候。这种事情，由自己说，显得有点八婆和拨弄是非，男人哪里懂女人之前的竞争是这么小气的，更何况我的英语词汇还没广泛到把这些事说得条理客观，稍为说错了，变得自己没有大将之风，更何况，他找你来是工作的，女人之间的小事最好不要说。
　　
　　这次开会，主要讲的是成本运作，不完全是物流的事，还有生产。会议中提到宁波分厂的生产总是赶不上交期，而且每次出货总会有延误，三个月来，国外客人要了四次的discount。我觉得的不太关我的事，但老美说，关我的事。会开完了，老总直接回深圳。老美说明天陪他见个客人，讲一下物流操作，这个客人即将要下订单，他想听一下中国货物出口的程序。我问老美需要准备什么资料，老美给我拿了一台手提电脑，说让我带回酒店，做一个英文演示文稿出来。我没法拒绝。临走时，老美问我，一一，明天，你有兴趣做主讲吗？我说英语我不行，这种场合，不要叫我怡笑大方，他说我可以讲普通话，因为客人是新加坡人。
　　
　　很意外地，我用英语很流利地作了presentation，给新加坡客人良好及专业的印象，当场就跟我们签了下半年的订单。这仅仅是因为我的运气好，因为前一晚的确是有做工作，熟读了这些程序。告别老美的时候，他说他想派我去宁波，我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多人不喜欢出差，因为的确是比较糟罪的，但我却喜欢，能去别的城市看看还不用自己掏钱，或许这真的叫阿Q精神，但是偶尔这般也是不错的。至少在深圳，除了老美，一般人是不派去出差的。老美让我周三去，再下周二回来，周末自己活动。我很高兴地答应了
　　。
　　周六周日，自己一个人在香港玩了两天， 逛了两天街。这个购物天堂，真的不是没钱人该来的地方，帮父母带了些珍贵的补品，口袋就空了。没钱，真的不行。
　　
　　 周一回到公司，Annie说，不是经理级不能出差。我真的气得想说，那你跟老美说吧。可是我想了想还说换了个方式说，是啊，我本来想你批准了再答应老美的，可是在香港又没法联系到你，希望你大人有大量，批准我周三飞去宁波。Annie有了下台阶，也不好为难于是让我找行政订机票。
　　
　　冤家，真是宜解不宜结。Annie如同当年的卢艳，将心比心，人家只是为保护自己的权益，所以不想受到威胁，退一步想，我也很感激她给机会我锻炼情商，不然，不永不知天高地厚。
　　
　　Polity是无时不在的，只有你有一点title，你有一点能力，甚至让人感觉到威胁到别人时。后来，我都很尊重Annie，她说什么，我就顺从，她心里舒服了，也不敢太拿我说事，打狗也要看主人，而我慢慢地学会了不在乎人家怎么看。成长，尤其是职场上的成长， 真的是格外艰难的，成熟不是你任何时候能对人微笑，而是你泪在眼里打转时，还会低头，还能笑着说，谢谢你的教诲。



　17）想做怎么样的人？
　　
　　一年前，朋友推荐了我读《杜拉拉升职记》和绝望沧海的《一个外企白领的日记》，前者离自己比较远，看过就忘了，但电影却非常夺目。老徐的杜拉拉分明是个时尚达人，我们可能会被称作白领，但没有白得像拉拉一样夺目耀眼，脸蛋好、身材好还要学识好，哪里像平常见的白领，压根就是电影。大部份的高层还是朴素的容颜、质量优良舒服但是却不张扬的衣着，还有从容的态度，越是高位的女老总，越是沉着不见锐气，但举手投足间都有大将的风范。
　　
　　沧海的心得体会和理智之言倒是真知灼见，越读越有理，当时看沧海时，一心想往上爬，就很惋惜为什么不是早几年看到，那样就不用花几年时间在水深火热领悟办公室政治。现在淡下来，再看它，不可否认是本好书，但还是离自己太远，普通白领的生活还是很普通的，毕竟没有那种title和那么高的level，也没有那么多的500强。位越高才会越复杂，女人混到沧海这种智慧，恐怕就不是中层而是高层了。如同带兵打仗，帅才要统领三军时才能看出他的份量，而放到三五个人的群架中，帅才就有点浪费了。这些可能跟我缺乏上进心有关，而且可能跟身边相处的人有关，接触的人不同了，想法也会慢慢变。
　　
　　以前跟着Mimi，就只会谈政治，谈金钱，谈怎么在办公室玩权术，搞交际，学打扮，有一度还挺enjoy这种生活的。现在，却庆幸没跟着Mimi走火入摩，女人太复杂了会让人觉得可怕，不敢讲返璞归真，但是现在玩得好处得来的伙伴都有单一而快乐的生活，可以几个女人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讨论哪个牌子的眼霜好。慢慢地自己也变简单，越简单越快乐，越高位越有压力，不论来自工作还是来自生活水准。
　　
　　从宁波回来，接到了Jessica的电话，她告诉我，五一打算回家了，回家，是暂时不来深圳了。我问为什么。她说在深圳找不到男友，家里急了，她想先回家把婚姻大事解决了，再决定要不要回来深圳，女人过了28，就贬值了。她说的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很无奈。在机场送别的时候，她让我抓紧找个合适的，不然空见年龄长，孤单倍增。
　　
　　Jessica,这个对我来说，在我人生路上具有很重要意义的朋友，不是因为她优秀或给予过我多少的帮助，而是跟她一起，没有算计，没有机心，能让我很舒服，这种感觉，是跟认识十几年的几几没有的。她突然的走令我恍然若失。虽然她的分析很残酷，但是却非常有道理。女人在职场上，成功得开出花朵来，可能会得到很多人的羡慕，但到了某个年龄还单身的话，就像未到的十五的月亮，再弥满也有个缺。这个时候，突然羡慕起早早嫁人在家带孩子的那些同学，经营家庭也是一份永久的事业，只是看你愿不愿意选择。
　　
　　做船务、外贸、货代这些行业的，大多是女子，而且大多数女子在有点经验后，只要有点口才，有点小能力，就上去作主管了，白领，望眼皆是。这些行业的工资比一般生产制造业还是略为有优势一点的，可是越来越多的女子穿着漂亮的套装，讲着英语，会让你越想越惆怅，怅然是一回事，但是像Jessica这种壮举，我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情人节第二天，意外地收到了一位同学送的花，他约我吃晚饭。我爽快答应了。去前台抱花的时候，发现花很大束。19朵玫瑰，9朵百合。不是红玫瑰，但幸好也不是菊花。我真怕像两年前的七夕一样，有个同学捉弄我，给我送菊花。这么大束花送在情人节后，有点难为情。他跟我说，花是别人教他送的，他不知道昨天是情人节，看多很多人买花才知道，而且他不是个浪漫的人，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会哄女孩，但是他会照顾我一辈子，为我煮一辈子的饭。我笑了。
　　
　　职场不顺意，却也不会被人炒，上升，短时间是不太可能的事，却也比下有宜，这种平平姿色，找个大富大贵的男人也不现实。所谓的和谐，正是门当户对，条件相当的结果。



船务的一个小姑娘休婚假回来了，在办公室给大家发喜糖。我跟Annie开会回来时，在大办公室呆了一会。文员小云拿来成本预算给Annie签，Annie很爽快地签了，然后跟我说，没什么大问题的，一一，你赶紧签吧，签了好让他们赶紧向货代订仓。我大概看了下，比上周一走的柜子的报价高了usd150，再细看，这是一直合作的公司作的报价。这个字真的签不下去，于是说，先吃喜糖，反手把预算单放进笔记本下。
　　
　　那姑娘拿了婚假单找Annie，Annie签字的时候突然说，小萌啊，你好好保养一下你的手啊，这么闪的钻戒带你手上，实在浪费，看那手粗的，一看家里的活准是你干的。小姑娘无耐地笑了，望着我。无名指上的钻格外燿眼，明显大过Annie的。钻大一点按理也不算错，可是错的上司是女人。望着我，我又能说什么，总不可能分不清形势吧。索性就离开了，后来我听到，外面没完没了地训话，说什么工作至上，结了婚也不要把私人事情带回公司来。
　　
　　我拿着那张成本预算，心里矛盾是签还是不签。这家伙也真是大胆，老美才走不久，就明目张胆地把钱往外面送。打电话问了生产部，生产部说货还差一点点，而且不急着出。于是我拨通小云的内钱说，生产部说货没有ready，不急，你下周问一下另家货代吧，对比下价钱再订，我希望以前你有货要出时，两家货代问一下价，可以吗？小云说，好的，那你能不能就这个指示发个邮件给我。我真的很想说，就两三米距离，还要写邮件？但还是只说了，好。
　　
　　作人下属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对着伴君如伴虎的那种上司。我也能体谅小云，这个时候她听谁的话都会得罪其中一个人。听我的话吧，不行，因为她的直属上司是Annie，听Annie的指示，也不宜，毕竟这事我管，而且我有不同的意见。站得比别人高，就尽量不要为难下面，鸡蛋跟石头比，没有意思。所以我写了邮件给她，CC ANNIE，BCC老美，就当是我的决定了。
　　
　　临下班时，又听见Annie在说另个文员，说她的裙子颜色太艳，尺寸短了点，不像office lady。我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女下属真的要无时无刻注意自己的身份，尤其你的上司是女人时，最好不要打扮得比女上司还招摇，满身名牌，迟早惹人厌。有了Annie这些话，我穿正装的时候减少了，一般不用见客，我不会太过收拾自己的行头，差不多就好，最好是能躲在人群中发现不了，大隐，就要隐于市。
　　
　　旧公司的同事再给我打电话了，说Mimi走了，表面是卢艳一人掌控船务，但实际上还是MIMI在外面开了个公司，跟卢艳合作，走公司的单位，而且Mimi还放了人到财务。我听了，没说什么，她还说如果我不走，如果我听Mimi话，今天那个经理的位置就是我的，毕竟Mimi一直觉得是可朔之才。
　　
　　这种东家长，西家短的话，自己听了后跟BF说了，他让我不要想别人的事，这样的人生太累。我想想也是，做好自己都不太容易，更何况别人的事。
　　
　　老美是彻底对我放手了，交待给我的事，他完全不过问，由得我作主，有时我怀疑，他是不是把我这下属给忘了。可是对于他给的信任，却不得对他打心里敬服。
　　
　　船务部负责海运的主管开假的发票，将公司的钱汇到不该汇的帐户，迅速被炒了。Annie 这两天跑老总办公室很忙，不怎么看管大家。有钱的地方，就一定搞出点什么事。钱，真是令人欢喜令人忧。
　　
　　人炒了，事情是要人做的。Annie写了邮件过来，叫我帮她design 一个report，统计一季度的成本，说是老总要的。我没正面回答说好还是不好，但是真的不想弄，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要看我帮谁，还要看心情。自己种的果子，被人摘，还要告诉买果子的人说那果子不是自己种的，心里真的憋屈。不想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更不想帮不该帮的人做事。但是最后还是帮她做了，做得跟自己要做的report 一样经得起检验，人在屋檐下，要学会低头，低头不是耻辱，而是生存之道。
　　
　　Annie说，觉得我挺忙的，想给人我打打下手，我休个长假什么的，也有人back up。我问她想把谁分到我这里，她说小云。坦白说，小云做事还可以，人，也会说话，八面玲珑，两边不得罪，但我知道，她是Annie的人，放在我这里，无非找个奸细监视自己。
　　
　　跟BF散步时，把这些公司内部的事跟他说了，说人家觉得我威胁她，说不定想找机会干掉我。BF问我是不是想上位，我说我不想，我愿意做个小女人，可是我不想失业。他说你不是早想到国外旅游吗？被人干掉了，就拿着赔偿去国外旅游，钱用光了再回来找工作，暂不想找工作，可以养着你。尽管这些话不太现实，但是还是听着很温暖。有时候，男人不需要说太动听的山盟海誓，浅浅的安慰也能抓住一个女人的心。
　　
　　老美终于从香港过来了，在深圳呆了一天，叫我第二天跟他去中山工厂。路上他问我明年有没有什么计划。我说，努力做好一点了。还问有没有什么愿望，我说乐于现状。这些话都是笑谈，但老美却很认真地说，女人，需要一个家庭。
　　


Annie开部门会议的时候，让大家作一年的绩效评估，她说年度加薪的时候会用到。我竟然跟Annie共事一年多了，岁月滑过无声啊。她问我，怕不怕加薪幅度很失望。我笑笑说，随便了，我不强求的。多加我一百，也不会因为这一百而快乐很多，少一百，也不见会饿死，这样一想，反而自己好受多了。我不知道我几时开始变得不在乎，但是总算明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日子平淡无奇，却是暗波渐涌。女人堆，总有那么些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时光就这样过去了，老美没打算回来，他只是有时要我做点什么时，才会跟我打个电话写个邮件什么的。Annie有事没事就爱来折腾一下我，没有硝烟却让人够呛，我慢慢地不会太在乎她对做的否定的评论。越在乎，越让人难受。有女上司的地方，总是像走坐跷跷板，时高时低，能否找到一个平衡，要看你的造化和能力。我真的很想对Annie说，我不会威胁到她的职位，但是这种话是永远无法说出口的。职场，永远都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你维护你的利益，我维护我的。再多跟Annie的争争斗斗，无非就是小女人之间的较量。男人之间重大义，就该厮杀疆场，应该没有这种小儿科的政治手段吧？
　　
　　有个职员拿了double pay后递了辞职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要走。她说，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在深圳混，都能留在深圳，我没有坚强的性格，也没有你这样的毅力，未必能在深圳生根，找个好点的人家还好，找个遥远的青年，妈妈就惨了，等于不见了一个女儿。虽然她很年轻，但那一刻我觉得，她做人做得要比我清楚。我说你不走，就留下来帮我。她拒绝了，说Annie不是一般的角色。我自然也知道Annie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老总跟她的关系，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做什么样的人，开不开心。我跟BF说不想打工，想自己做点喜欢做的生意，不想要太复杂的政治环境，他说想好做什么就跟他说，他会support我。
　　
　　Jessica再打来电话时，是春节后一个月了。她说她谈恋爱了，对方是另个公司的业务经理，两人成长背景相似，受的教育也相当，刚买了房子，打算09/9/9结婚，现在刚辞掉公司HR MGR的职务，回到家里。我说，你做饭我洗碗的生活还是挺温馨的，门当户对的婚姻比较牢靠，双方家庭背景与成长环境相似有助于感情稳定。
　　
　　好人总是有好报的，我跟Jessica，从一张白纸到有了自己的专业，一路走来，各有各的艰辛。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跟她保持联系。最困难的时候建立起来的友谊总是较其他的，更为弥坚。我很佩服她急流勇退的勇气，能放下好的职业前景重新开始的人，真的不多，是不是这就叫幸福。不过，女人最终还是要回归到家庭，逃不过婚姻与生孩子带来的职业冲击。
　　
　　做人，还是简单一点好，简单，容易幸福。幸福或许真的不是有多少钱，住多大的房子，开多好的车，而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做自己喜欢做的人，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只希望可以变成豁达、宽容的人，像老美一样，有自己的事业，却悠然享受人生。也许这是我无法再上一层楼才找的最好借口，又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只能说，Take it easy !



18）什么叫本事？
　　
　　我一直在想，哪种工作才最适合自己。这份工作其实是不错的选择，不会像以前一样做MIMI的扯线公仔，又不会无足轻重，这样的感觉蛮不错，蛮自由，但是却有很多人看不惯我的自由。事实上，你只想做好自己，希望简单些，但偏偏又会有人让你不简单。也许可以认为是种锻炼，人在江湖，不磨掉一点锐气是很难生存的，几年之前，从一只标准的孔雀型到现在慢慢成为猫头鹰型的无尾熊，这段过程，真的成熟得有点痛。
　　
　　年底，老总来找我，说财务部负责成本核算的主管年后辞职，问我愿不愿意过去，我不好直接拒绝，就说考虑十天再回复。那天恰逢老美来到公司，我就把这个事跟老美说了，老美说，如果你一直做船务的成本核算，会变得很安逸没有向上进取的心，如果你想去财务学点东西，那他是绝对赞成的，当然，无论作任何决定，我都会support你。我听了无语，上进心，这是多么抽象的名词，上进，上到哪儿？把Annie给替掉？我很想跟老美说，这可能是Annie怕我威胁到她，才使的招。可是捕风捉影的事，很难向老外说得恰到好处，更何况我不想一人事两主。回去想了几天，还是推辞了。
　　
　　我不敢说老总是不是很好的老板，但是现任财务总监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日见她一副女强人相，令人感觉有点压抑。习惯了自由，突然要转换职位，向那么多人report不是什么易事，尤其关键时刻，听谁的好呢？凤尾远不如鸡头。
　　
　　春节过后，人员流动性大，船务部走了四个staff，一个supervisor。据说那个supervisor，一年半前招进来时是承诺她很快成为船务部副经理的。培养了一年半，也没培养个啥结果，很明显，是根本不想培养，所以此处无职升，自有升职处。
　　
　　Annie连续几天来都在作interview，天天晚上都在OT。我每天五点半定时坐厂车，走的时候轻手轻脚，尽量不让其他同事注意到。经济太好，业务量大，也不是好事，天下人都忙，就我准时下班那别人一定认为是我的错，凡事还是不张扬的好。想想OT的人，觉得自己很幸福，但是仔细一想，Annie的OT是自找的，一个经理，竟然要亲力亲为招Junior的staff，这并不是有效的管理模式，可是也轮不到我去说如何做经理。如果我能做，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连续招聘两周后，只有一个staff到位。Annie请我帮忙跟一下单，我实在太闲了，竟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后来，她索性让我去帮她作staff首次interview，还说手下的两个supervisor做这些，实在不够能力。我很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很想说，为什么不招有能力的人帮你，可是话到最边，吞了进去。
　　
　　每个人选人，用人的标准是不同的。很有能力的人 ，通常不会找没有能力的人，强将手下无弱兵; 一般能力的人，通常找比自己差一点的人，这样不会威胁到自己; 没有能力的人，通常会找有能力的，因为冲锋陷阵还需要人才的。在面试了几个应聘staff的女孩后，我选了一个英文水平、专业知识、条理性、脸蛋都非常不错的一个女孩，并给了她A的定级。我个人感觉，这是一个适合做supervisor的孔雀型人才，是人才，我都不想从我手中溜走，真正会做事的人，不用去介意她是孔雀还是无尾熊。以前Mimi给我权利招人的时候，我总是按照这个原则，招适合的类型，哪怕比我厉害，我也愿意用。实际职场中，并非只有老虎型、孔淮型、猫头鹰型与无尾熊型四种。
　　
　　有时候想想，刚到深圳时培训课学的知识到此时此刻它还有实用价值的，从前觉得无足轻重是因为自己不够道行。递给Annie作第二次面试时，我直言不讳地给了自己的意见，说，她是来面试一般的staff的，但是综观她的水平与素质，我觉得她能够胜任supervisor一职，如果你想轻松一点，就找有能力的人帮你做事，她比你手下的supervisor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用作一般staff，可能会威胁到那个supervisor，而用作supervisor，正好是适合的位置。
　　
　　我知道在用人这方面，Annie跟我绝对不相同的两种类型，但她现在如此缺人，应该会采纳我的意见。如果一个下属能帮你干很多活，然后你会轻松些，何乐而不为。但Annie不是这样想的。
　　
　　Annie很果断地拒绝了我的提议，说，这种性格的人不适合在我们公司做，在公司，能做一般的事就行了，没必要找个登峰造极的人。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的supervisor要离开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听了后，索性请了个星期的假，这样就不用作招聘的无用功。由于惋惜人才，把面试的那个女孩推荐给了另一个朋友。
　　
　　千里马，最重要的不是它能否日行千坦里，关键看否能遇到伯乐。优秀的女孩有什么用，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得别人都不敢用。
　　
　　几几约我吃饭，说她辞职了。我有点惊讶，这时候的她，不应该辞职，毕竟整个家的经济要靠她来撑。但她说，她辞职是有了更好的去向，她将到一个新开的小公司任老总的职位。真替几几骄傲，29周岁，走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啊。我说，压力蛮大吧？保重身体。几几说，压力与收入成正比的，我现在的薪水比以前高一倍，而且福利不错，最重要的是公司是我说了算。
　　
　　我没有问几几的薪水，基本上我对别人的薪水不感兴趣，而且因为之前有HR的经验，大概我自己是能猜出的，但是知道别人的薪水并没有对自己有好处，既然没好处，最好就不知道。五位数的薪水，我也不会羡慕，因为感觉几几背负着太大的家庭压力，过得并不是那么开心，但是她真的很本事。只是，女人，太强了，不敢说是坏事，但从男女关系协调上，也不是太好，女人一高大，就会把男人显得很矮小。协调才能和谐。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让男人为我遮风挡雨。
　　
　　回到公司，看到桌上的加薪信，但我没有看到自己期望的数字。老总找我，讲了一堆话，都是客套的褒扬工作的话，说什么进步大，为公司节省了目标成本，这都是功劳。官做大了，可能都有点虚伪，我感觉这老总不那么喜欢我，却又碍于老美的面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说了句，谢谢公司栽培，但是加薪的幅度另人有点失望。老总说，给你加再多，你也会嫌少的，这是打工者的共同想法。
　　
　　闷了几天，把这个加薪的事对BF和沈乔说了，得到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BF说，给你加多一百两百又如何？你并不缺那一两百，我不需要你能赚很多很多钱，我只希望你开心，每天都很开心。沈乔却说，固定幅度的加薪是缺乏竞争力的，最好的增加收入的方式是升职，或者跳槽，所以你要跳槽。
　　
　　沈乔什么都有，可是我很少看他很开心的笑过。一个人站得太高，未必是好事，因为得到了所有该得到的东西，有时候，也换不到开心。几几很本事，Mimi，沈乔，老美都挺本事的，但是能让人真正感觉在过着开心生活的，却只有老美。心机太重，有时候是负累。
　　
　　其实，能把日子过得开心，就是本事。
　　

19）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在一个企业里生存，不是一件难事，但是生存很好，却不是容易的事。你可能无法认可比你爬得高的人，但人家比你爬得高，一定有比你强的因素存在。
　　
　　哥哥在一个大型国企已经混到了第二把手的位置，谄媚的人有多少，不是数能数得过来。而立之年，升到副总，真的不仅是运气那么简单。也许真的就差了一点运气，代主持工作几年，最终还是没到老总的位。他是学业优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国企，打磨九载，造就了一个精品男人。他的工作风格我是无从得知，但生活中，发现他为人处事还真是让人不得不服，你想要请他做的事，还在考虑如何开口时，他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这种下属，哪个上司不爱？小细节能看得出一个人的素质及悟性，洞悉一个人也需要自己有一定的阅历，成功绝非偶然。
　　
　　初春的时候，老美写了邮件给我，让我到香港开会。到了香港，我才知道老总和HR总监已经在会议室了。会议的内容简明扼要，就是要招兵买马，把生产部等各重要的部门的技术骨干在一个月内全部招齐。我实在不明白这种HR的事情与我何关，事不关己，何必多插一脚。老美却让我在HR作第一轮筛选之后，陪他和各部门经理作第二轮面试。
　　
　　会议结束了，老美把我叫进office。我问，为什么是我？他突然问我，一一，你的职业目标是什么？他的问题有点突然，我哑然，这个问题，我真的很久没有想过了。我想做什么，上到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至少现在，我没有考虑过，因为生活太安逸了，除非我迫切地需要钱的时候，我才会想升职，跳槽，现在给多我两三百，让我换工作，我是不会点头的。
　　
　　我不适合作高层。这是我答老美的话，至今想起，还有点幼稚。老美说，一一，你迷失方向了。这大半年，我不管你，你就彻底退步了。我点头。这是我最大的毛病，但从来没有人向我提出过。
　　
　　从前父亲拿他的经验对我说教，我是非常不耐烦的，讲得他无奈地说了句，以后你想听到别人批评你，都难了。年轻的时候，我们真的都不喜欢被别人批评，现在长了年纪，才发现在这个年代，找个真心批评你让你改进的上司，真的太难了。共产主义也有好的地方，福利好，工资级别透明，最重要的是单位里永远都会开政治会议，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虽然有点形式，但是还是奏效的，而资本主义，莫说这些真心的批评，就连真心话，也是很难听到。各司其职，各谋其利。是人，都希望听好话，但是，忠言必定逆耳。今天听老美这样说，我竟然涌起了很久不曾有的感动。读书的时候，良师就是授于学问，教人品格的老师，工作了，良师是哪种？也许就应该像老美这种，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不足的地方。



老美说，一一，你在某些方面的确很professional，比如专业知识，文稿创作，甚至要你编一本HR的人事制度，你都游刃有余，但是你年轻，应该多学点，以后可选择的路子就会多一点。今年给你个任务，你要多了解HR、生产、财务。我很想开玩笑说，讲这么多，就是想让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就是想让我帮我他多一点,他就可以轻松些。但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跟老美耍嘴皮了。于是，只能说，ok，我先从HR招聘这一块着手。老美却说，No，你过来看这邮件。在你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已经通知各部门经理，你将会协助招聘，并协助培训，本来这些都是我的事，但是一一，我有家庭，我得陪孩子们去玩游戏，所以只能你来做，因为你之前在培训机构待过。你知道为什么各部门总是招不到合适的人才吗？我说不知道，老美说，你知道的，只是你不说，anyway,你回去后准备培训材料，下周一下午在小培训室讲培训课，对象是船务、生产、销售主管以上人员，主题是如何选择适何的人才，大内容由我讲，小内容由你补充，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好的，right?还没等我say no，老美就把我赶回深圳了。
　　
　　为什么招不到人？我当然略知一二。这个公司多数是女上司，女上司比较感情用事，太尖的人才，不敢用，因为有威胁，能力弱一点，又不愿意招进来，所以天天自己念忙，自己做，其实都是自找的。深圳曾被誉为文化沙漠，但从不缺少人才。
　　
　　我知道老美为我好，想我进步，可是欲速则不达。
　　
　　有时候，人是不知道自己的潜能的，更不知道一件事能否做得成，做得好不好。对于老美布置的培训任务，我有点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善长在那么多人面前表达，可是没得拒绝了。回到家，我就赶紧翻出数年前刚来深圳时在培训机构听过课的教材，做powerpoint。选题就是如何判断对方的类型是否适合招聘岗位。
　　
　　Powerpoin完成后，发给老美，老美说OK，然后发给HR，让他们复印30份，培训时分发给各培训人员。周一上午，老美很早到我办公室等我，他问，什么叫无尾熊型，我大概解释了一下，老美说他似懂非懂，为了避免对培训内容产生误解，他决定下午由我主讲，讲普通话。
　　
　　下午培训的时候，看到好多主管们都提前到了，还端了杯咖啡，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我笑话，还是实在太闲了。老美作了介绍和培训目的后，我站上了讲台。跟大家说明了这个培训是我若干年前从台湾行销讲师那里学来的，并谦虚地讲了几句客套话后，进入主题。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当管理者的原因，就是怕对着许多人讲话，今天站上台，才知道，也可以装得很自然。人，越活越成熟，其实是越活越虚伪，但虚伪过后，又变成简单，因为老了，走路都蹒跚了，明白命是最重要。也许作好被人笑话的准备，我变得没有压力，最终很流畅地介绍了人才性格测试工具——PDP系统（英文Professional Dynamitic Program），把人的性格分成了“老虎型、孔雀型、无尾熊型、猫头鹰型、变色龙型”等五种，并让各个主管作了测试，这样就知道应该选什么样的人作下属。连我也始料未及，培训课一个半小时，气氛活跃，结束的时候，都对我报以掌声，连Annie也鼓了掌。
　　
　　原来，潜能也是可以被开发的。而以前在HR为生产线员工普及厂规知识时，我并没有这种高涨的情绪和容誉，也许当年我什么都不懂，所以不明白什么说服力，说服力是与你自身的素质、知识、口才成正比的。
　　
　　各部门的招聘如火如涂，但凡应聘主管职位以上的人员，老美都会亲自出场。我很意外地发现，其实很多职位设得有点多余，因为人未尽其才，未尽其用。在headcount cost这一块，只要是各部门递交的招聘application，老总几乎都没有拒绝过，甚至还倡导用高价找好的专业的人才，但是从没想过旺季过后的淡季，如何处理这些多余的人。我见证过500强的兴衰，大兴之时疯狂招人，大衰了就疯狂炒人。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历史将会重现，然而这种事情不是我这个title这个层次能对老美提的。



　
　　Annie在做部门的预算时，除了填补空缺，还打算加多三个staff，在老美桌上，我看到这份加人的申请。别的部门我不敢说，但船务部，莫说加三个，就连空缺也不需要补，简化程序，旺季时只需要一个OT一小时就能cover所有工作量，淡季时可以轮流休假。只可惜我无缘决定些事。
　　
　　吃中午饭的时候，老美对于船务部的加人申请，问了我的看法。我打个了很浅险的比喻讲cost问题，我跟老美说，如果现任职位的人员能做多一个人的事，不妨多给他付一千元的OT费，或者两千，招聘一个新人的成本远不止增加OT费那么简单，还有固定资产耗材，各类保险，office占用空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但老美说，现在订单太多，如果赶不及生产，就会loss.。
　　
　　一个月后，船务部七个新人到位，其他部门的招聘也告一段落，看老美的新员工人数报表，看到生产线员工新进人数是1800人，staff含中高层180人。我不是预言家，也洞悉不了后事，但每天看着好多女孩在咖啡室喝咖啡聊天，总觉得好景不长。
　　
　　日子就这样繁忙红火地过了几个月，所有人都觉得今年能赚得盆满钵满，直到八月，传来金融海啸的消息。外需订单极速缩减。经济这种事，一切都互相联系，盘根错节，资金周转，供应商源料供给等各方各面都受到一定影响。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显示，公司亏了近三千万。很多兄弟企业传来裁员的消息，一时间，人心惶惶，越是高层越害怕，因为大把的房贷，车贷等着还款。一直以为外企有面子，关键时刻，还是国企好。
　　
　　我作好了最坏打算，如果真的幸免不了，就当休息几个月吧，反正没房贷要还，也不至于穷死。那时，我天真地以为金融危机只会维持几个月，
　　
　　董事长来到中国，跟经理级别以上的员工开会，我作为老美的助理，列席了这次会议，会议决议就是中山的分厂生产线员工必须有一半lay off，深圳总公司有3/1生产线员工必须lay off，其它部门中高层裁员比例按生产线员工比例裁。一时之间，全厂沸腾，每个人都担心裁的是自己。
　　
　　第二天，老美约我吃午饭。他突然感叹，原来当时我考虑的事情是很现实的。他问我为什么我脸上看不到一点担忧。我很坦然地笑了笑说，你不是之前一直问我这两年学到了什么吗？我学会了淡然，随遇而安，被炒与不被炒，决定权不在我，既然beyond control，那我担心也是庸人之扰，我还学会了成熟，学会增加自己的筹码，我利用业余时间拿了英语学位证书，学了点日语，学会简单做人简单做事，学会开心。老美突然问，几个月前你怎么会预见到这种事。我把之前在500强的经历告诉了他，他突然闷声不语。
　　
　　有些事，过了再后悔也没有用。也许老美没有听我的建议，是觉得我年轻，还不够qualification，但是这种预测令他疼痛，令所有人都疼痛。
　　
　　Office 区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喝咖啡的人除了高层看不到普通staff的身影，走动聊天的人也变了，每个人说完工作的事都回到自己的座位坐着，业务一少，电话少了，人也变闲了，越闲越觉得多余。
　　
　　老美召开秘密会议，只有总监级的人员参加。其实总监也没多少个，HR、财务、生产、销售，加上老美总共五个。这个会议，我本是不知道的，是老美写邮件出去，顺便BCC给我。开会前的半小时，老美叫我进office，问我想不想参加这个会。我摇头说，我不够title，不该我知道的事我选择不知道。老美突然很悲怆的语气说，你有什么意见或看法吗？我说，没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即便炒的人是我，我也会授受，毕竟你会给我两个月工资作为经济赔偿。老美说，昨天HR给了我一份全公司员工的资料和解聘proposal，他们的意思是炒一部分新员工，一部分工资高工作年限久的老员工。你做过HR，有什么想法吗？我摇头离开了office。
　　
　　还能有什么想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的要走，自己恳求你把我留下来也没用，你不想我走，自然会把我留下。


20）一个人的高度
　　
　　我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在lay off的名单。
　　
　　这个结果，我不敢说早有预料，但毕竟我心底认为自己也是做实事的人，估且不论成就，这份工作，我最少花了九分的心血。做一份工作，没有太有远见说取得何种回报，如今看来，把我留下，似乎就是最好的回报了。也许是我比较幸运，跟了一个好老板。当然，Annie也不在lay off的名单中。船务部走了一个supervisor，四个新招的staff 。没留下来的，未必是坏事，留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是能从心底就笑得出来的。这等光景，Annie估计也不会视我如敌，毕竟能幸存已是不容易。每当听到别人说在家中待业，自己仍领着百元大钞，已觉得很欣慰。生意是大跌，未被裁掉的人其实大多数时间仍是无所事事，悠闲度日。
　　
　　董事长写了邮件给all users ,主要是鼓励大家在艰难时刻携手共进退，当然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告诉公司所有人员，no salary increase， no double pay ,员工级减薪5%，主管级减薪7% ，经理级减薪10%。这似乎又是赶人走的一招，你能接受，就留下，不能接受，就走人，而且没有任何赔偿。举步唯艰，企业发展到这种地步，虽然是大环境所逼，却不得不心痛。人，不是知足的动物，要炒人的时候，希望自己不被炒，留下来却又希望仍有好的福利待遇。可是这只是期望。有期望，必定有失望。
　　
　　减薪，每个人看待这个事情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痛，Annie的10%相当于一个保姆的工资，她说，她把保姆都辞退了，现在也不开车上班了。我的7%，只是少买一件衣服罢了。生意差了，自然就闲了，工作量变少薪水减少，跟工作量加大加一点薪水，其实意义上是等同的，但是我们情愿拿多一点而承担更多的工作量。我不知道这两年是自己变了，还是世事改变了我，对于发生的这些事，竟然感觉到不是太有所谓，不以物喜，也不以己悲。
　　
　　Annie在老美面前，有意排挤我，说辞无非就是生意差，根本没有要花钱请一个人专门做成本审批，甚至还当着我的面说，毫不避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威胁到她，但她仍视我为眼中盯。我想都没想，就是笑笑离开了。都说忍是心头的一把刀，不忍则乱大谋，但这一回，我真的感觉到自己变了，不是EQ，是看事情的态度。
　　
　　Annie心机太重，却算不尽她是最终赢家，因为她已经完成女人应该完成的事，而我，花开得再大也必须退到后面结婚生仔，Annie胜之却不费吹灰之力，可能她真的危机感太重。本想年后换个工作，跳一跳，涨一下工资的，这等光景，却哪儿压力都大，最适合的发展的方式是以不变应万变。
　　
　　去沈乔办公室，顺便还他学英语的碟。我没有努力学英语，尽管知道学语言没有捷径，可是我不想太勉强自己。既然我没付出太多，得到也只是少许。得到跟付出是成正比，不劳而获或摘别人的果子的行为，暂时我没有这种道行可以获之。
　　
　　金融风暴下，沈乔关闭了一间厂子，遣散了五百多个工人和十多个中高层satff。看来，人人难过人人过。沈乔突然问起我心里有什么希望，我说我累了，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赚钱，然后35岁退休，种花种草，养殖，然后旅游，享受，不断花钱。钱没用完，人却死了，是非常遗憾的事。办公室政治防不胜防，我真的想退休了。沈乔说，有那个时间防别人，不如用那些时间学英文，人家能抢得走你的位，却抢不走你脑里的知识。
　　
　　这的确是真知灼见，沈乔毕竟比我年长，位比我高，见识比我多，看事情自然角度就会放宽一点，讲时容易做时难，政治还是存在的。有人的地方，必定有梳不清的关系网。
　　
　　跟老美陪美国来的客人吃饭，整个晚上，我没怎么说话，因为不是我该插话的时机，客人实在尖锐的可怕，他竟然要我们以成本价跟他签合约，bargain了很久，老美同意了他的价钱，我很惊讶零利润的成交，这是从未有过的。回来的时候，老美送我，我说我很惊讶他的决定。他却说，今时不同往日，看事情永远不要只在一个角度，要站高一点看。
　　
　　怎么高？高到哪里？再高，也不如口袋里的钱来得实际，打工，为的是什么？升职？加薪？有自己的事业？讲白了，还不是为了钱！要钱，就不能总呆在一个位置永不向前，可是向前有个Annie，做业务嘛，压力又太大。



　此时，我是真的希望能有人为我指点迷津。所谓良师，老美跟沈乔还有哥哥，这些日理万机的老总们，现在都焦头烂额，哪还有闲心顾别人的事情，所谓益友，Jessica, 一心准备做新娘，实在不忍烦扰她;几几嘛，功利性太强，而且我们也很难回去了。幸好，一个哥们的女友小凡善解人意，心态豁达，跟她聊天或是相处，令人总能得到平静而且思想有所升华。
　　
　　一个人未必优秀、位高，身上才能闪烁光华，平淡也可以成就美丽。她就是像一株勿忘我，娉娉婷婷地长在闹市中，美丽而幽静，这种美，跟学历、职位、薪水无关，仅仅是她看事情的豁达的态度，令人觉得就是一个非常纯粹的女人，婉约而静好。浮沉数年，我竟然才明白， 益友当如此。
　　
　　老总突然来找说，想升我做船务部的deputy Mgr.，因为他觉得部门需要改进。前脚刚回到办公室，Annie就找我了，绕了一大弯后，她竟然说出“一山不容二虎”这种话。连我也始料未及。这不是国家单位，不是做公务员的工作，没必要视为为共产党奋斗一生而摒除异己。这么高位的女人，心却像针眼一样。各为其利，政治逼人，也没有办法不防我。
　　
　　所有人都说有乱世有职升，要赶紧升，尤其几几，甚至让我打倒Annie。这不是我的本意。倒是小凡，一语道破我的心事和弱点。她说，你不是个EQ很好的人，做人副手，免不了受人气，况且你的上司非常不喜欢你，那你会很累，如果不开心，还不如不上去，有时候，维持原地也不错，未嫁的女人多份简单是很难得的事，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你会算计的，别人也会算，当你扳倒一个人时，通常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只是别人在利用的棋子而已。小凡与我境遇不同，她在国企，一个女人在国企，很难登峰造极，所谓优秀者，必定是有一定手段的，但是简单，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我最终没有走威胁Annie的那条路，原因很多。每天朝九晚五，发现很多时候都无所事事，事实上，你再有上进心也进不到哪儿去。再见到几几，发现她瘦了很多，吃饭的时候都有不停的业务电话，她说，为了赚钱，没办法。我很想说，钱重要过健康吗？但是想想，还是没说。钱很重要，有了钱，几几把70平米的房子换成140平的，还能四个轮子的车。她的高度真的很高，不敢说是女人的顶峰，但到这个高度，已经足够编成一部史诗，供后辈敬仰。
　　
　　董事长重病退休了，老美自然成为了CEO。觥筹交错, 阿谀谄媚，找老美的人多了，巴结我的人也多了，也许这就是真正的职场。在开完财务会议后，老美突然叫住我，说一一，原本我是想辞职回美国的，我希望孩子在美国读书。我真想让你见见我的孩子，很可爱的。其实我一点的都不想成为CEO，太多事情要分心，我都没什么时间陪太太和孩子。”
　　
　　老美的眼里似乎闪烁着无奈。这是我遇到过不愿意上位的第一个高层。也许他看事情的高度真的不一样，所以才有这种感言。
　　
　　原来，看一个人的高度不是看他位有多高，而是看他看事情的态度。男有老美，BF，女有小凡，原来，小凡竟然是我遇到的最有高度的女生。为人处事，应学小凡。
　　
　　位高权重责任轻只是传说，钱多事少离家近只是妄想。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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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拒绝升职这个事情，无数人说我愚笨，除了一直鼓励我一昧往上爬的父亲。在这件事情上，我非常惊讶他对我的支持。其实，我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错失机会，我也会惋惜，甚至责怨自己，为什么自己不敢去挑战。
　　
　　从年轻人需进取这个角度看，我的决定的确很懦弱。但是有时候，原地踏步也未必真的是坏事，尤其你分不清楚这个升职对你来说，是利是弊的时候。
　　
　　就集团物流成本及操作会议一事，我作了agenda，发给了老美，cc给老总和Annie。喝一杯咖啡回到办公室，Annie很郑重其事地把我叫进办公室。她说，老总说你写邮件条理非常清晰，英文用词用得非常严谨，水平不错，跟经理水平相当。我一时不解言意，说，没有的事，我英文不好，写得不好。Annie说，既然没什么事，不要总把邮件cc给老总，没必要在别人面前总展现出自己的才华。我说，我没有特意去发，只是之前有几个事情需要批复才会发邮件。
　　
　　其实，一切解释都是徒然。
　　
　　会议上，讲到物流成本这一块，现任财务经理参了我一本，说我在成本控制，过于武断，一个人专政专权。生产部副经理也投诉我为了省物流成本，干涉生产计划。我听了，没有作任何辩解，望了一下老美，他当没有听到，没有作任何说辞，直接宣布到下一个议题。会议结束时，财务经理跟Annie，还有生产部副经理，笑着出了会议室。
　　
　　老美没有问我任何事情。人家比我多活十几年，有些事，他看得比我更明白。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避重就轻，必须要懂。
　　
　　一个人在一个公司里处处有人拥护，不一定完全因为她非常有工作能力，可能是因为有后台，有同党，有共同谋利之群。一朝君子一朝臣，一代臣子几次改朝换代能屹立不倒，一定不缺乏能力，但是也一定有一连串的关系。Annie的工作能力和外交能力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背后的关系网。老美虽然是总部的头，毕竟官太大而且喜好平淡，如果处处干涉仅一人的内政，未免太过于偏袒，而且老臣子也不是他的心腹，好做的官个个都想做，可是棘手的CEO，也要退避三舍。而如今的老总是老董事长很喜欢的老下属，而且关系布满整个公司，从财务、船务到HR、生产。Annie是老总的人。说得不好听一点，老总想你升，但是Annie 却不想有人分一杯羹，一旦成为了这个副经理，你的head就不再是老美，而是Annie。你在一个部门，你的头不喜欢你，迟早有一天把你这颗眼中钉拔去。防得了明处，却防不了暗处。死，不是壮烈，而是无还手之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输之实在惋惜。再说，也还有其它并存因素。
　　
　　升职，自然免不了跟加薪有关系。薪水，是体现一个人在一个企业价值及身份的体现。上位，薪水肯定是要加的，但内部提升起来的，跟外面挖回来的人才的身价是不一样的，升你职，是提拔，从某方面来说，是对你的恩赐，因为能提拔你，也一定能提拔别人，所以这个加薪，肯定只是几百元。可是你不是直属上司要的人，更不用想给你理想的加薪了。挖回来的，是企业需要，所以才叫挖，没有适度的薪水调整比例，谁愿意为了多三五百块而被挖？活，多加了一个人的事情给你做，而薪水，也只是一个人工作价值的10%。公司给机会尊重你的价值，你也要尊重自己的价值。但是这个价值除了不对等，还差很远的一段距离。最难做的，一个人两个老板，当老美跟老总的instruction不一样时，听谁的？
　　
　　听谁的，都难！不升副经理，何来经理之位？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没等你屁股都没坐热副经理那个位，经理已经把你干掉了!人都不在了，谈何为企业贡献价值？谈何争一席之位？谈何与公司同成长！
　　
　　我是愚昧，是懦弱，这个不假。但是能保全其身，也并非容易之事。越高处，越不胜寒。没有哪个父母不希望孩子有出息和步步高升，但是这是看不到前路的上位，负责任的父母总是愿意教你多一点东西，升职，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是个未到时机的上位。
　　
　　很多事情，在当其时是不知道作这个推辞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年轻的人，总会说我浪费大好机会，事实上，到今天才知道，也不至于错太离谱。姜还是老的辣，老人花几十年看透的百态，总是比年轻人看的深远一点。过于听从旁人的话未必是好事，但能让自己少走弯路，也算是个造化。年轻，就是功利性太强，以至得罪了人，还不知道。成熟的人，往往心里恨你恨要死，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与Annie相争，我心计与宏略相差太远。Annie炒我，可以借刀杀人，双手洁白且不沾任何腥味，而我一旦杀人，必定双手沾满血腥，甚至惹祸上身。高手过招往往一剑封喉，瞬间毙命，这便是level的不同。Annie处处为已，不一定是小人，但绝不是君子。剑在暗处，处处难防，可是不得不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这样的升职，还能说为了抢手的香饽饽吗？冲峰陷阵，也要算一下死得值不值。更何况女人近而立之年，跟男人近而立之年的本质是不一样的，男人三十应该为事业，但女人却肩负着造物主赋予的最基本的使命。生育似乎是一个职场女性逃不脱的责任。一场喜悦下来，说不定职场的位置会被人代替。所以早婚早育，也是有它的好处的。


人，最关键是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但是想要的，未必能得到。
　　
　　我每天按部就班地做完自己的事，准点下班。既不邀功，更不主动请缨想搞点新事来做，毕竟已经过了好出风头的年龄了。人无完人，做多，错的比例就一定会多，而不做，就是不错。
　　
　　老美说想跟客人去谈一下出货细节，按理，这类工作，肯定不属于我的范围内，而是Annie的事情。可是老板叫到，自然不能不做。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老板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可是，老美还是让我陪他去见客。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看事情的态度很像后期在五百强里的Frank。对新事物新目标有点激情，待处理顺后成了按部就班，不需要花时间花精力作创新，就变得有点懒，有点不在乎。这一种像，一开始是不觉得，也没有用心发现的，只是现在有事情，头脑里直接反射出来的态度，回望一下，觉得那竟然是当时的Frank。
　　
　　打份工，长期的百分之百激情，毕竟不存在的。
　　
　　新厂建立时，Frank是非常有激情地甘心为孺子牛，努力接新任务，然后完成地算是成功，成了宠臣，稳定下来后，很明显就变了，只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争，不夺，对份外的事不关心，份内的事，无关重点利益的，一切都很无所谓。
　　
　　打江山跟享受成果的心态是真的不一样，打江山，人人都争着冲峰陷阵，你能跑在最前头，把红旗插花在别人的领土上，你就是英雄，是赞是弹，听起来都算荣耀，毕竟你是功臣。江山打下来了，再得寸进尺，未免有点喧宾夺主，是宠臣，更要做得低调，但即便低调，眼红的人还是有的。不过，如果宠臣大张旗鼓，更是树大招风，其下场虽然对比大唐盛世时期杨玉环一人得宠，全家荣耀，最后惨死马嵬坡的结果，显得夸张，却也是个很好的教育例子。中国几千年来，历史一次次说明为人处事的重要性，虽然相比历史人物，我们显得太渺小，但是若能明白花无百日红，做人要低调，也是人生一笔不小的财富。
　　
　　我最终还是请老美让Annie陪同去。原因很简单，我不想喧宾夺主。可是很奇怪，Annie却让我去。见到了客人，一外方代表，女人;一中方代表，也是女人。对方给了我们一年的订单，每个月十个柜子。官，是外方代表大，可是具体操作的是中方代表。整场面谈，对方都是外方代表在说，包括货期，packing，L/C和船期全由外方代表说了算。回去忙生产，备货，待要出货时，中方代表说要改packing和船期，而且对方坚持这个instruction，而且还白纸黑字要求我们按照她的instruction做。这也不是个省油的女子。我决定按她的批示做。跟老美说了我的决定后，他应允了。
　　
　　第一票货是顺顺利利装船了，但货物到港后，外方代表投诉我们弄错了船期和packing。中方代表自作主张改了外方的决定，而在改之前，完全没有知会外方。这是另我们所有人惊讶的结果。当然，公司内涉及的财务部、生产部、船务部、仓务部都等着看我笑话。在给客人的邮件回复函中，我承认了错误，say sorry，cc给外方所有的management和我们公司一切涉及的人。
　　
　　外方没有回复，也没有要索赔，似乎这邮件是石沉大海了。当天下午，倒是中方的女的打来电话感谢我。
　　
　　老总和Annie就这个事训了我一顿，说我实在没有 common sense。我没有作任何解释，只是说，对不起，这是我的错。Annie甚至还落井下石地说，公司里犯错的人，都是引咎辞职的。我无语，走出了老总办公室。
　　
　　第二天，老美来找我。他没有批评我。我很坦诚地跟他说我 say sorry的原因，即使明知不是自己的错，即使明明可以把中方代表的邮件转发出来，可是我不想这样做。鹬蚌相争，渔翁也不得利，说不定还丢了这一年的生意。因为外方代表一看就是比较直接的人，是个君子，虽然是她给instrution，但是中方毕竟是操作代表，一旦我们摆中方代表上台，而她又没有离开公司，就等于得罪了她，从此后的生意就不用做了。所以，我只能say sorry，保全他们公司的内部利益。宁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客人永远是对的。我只能作自我的牺牲。老美说，他明白，外方也明白问题在哪里，所以外方打电话来说，加货量。
　　
　　老美问我，为什么不怕被炒？我说我只求心静。他问我何谓心静，我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才能心静。
　　
　　公司不是我的，赚的钱也不是我的，货加得再多，我也没有很明显的好处，但是为了走得更远一点，我必须学会顾全大局。
　　
　　进退，进退，进跟退只是一步之间，但这一步，却是很远。